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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魔女天娇美人志】【全】作者: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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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集第十章木棚遇袭

  怪婆婆与白瑞雪来到大厅,众人见着二人,全都站起身来,只见个个脸上容
色忡忡,忧心如酲的样子。

  白瑞雪看见各人的表情,心里异常感动。堂中众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前辈
耆宿,而说到罗开,只是一个无名小辈,在江湖之上,可谓从不见经传,今天居
然在短短一日间,却令各大派掌门刮目而视。

  这等情形,自是与他今日在比武场有关。但她相信,这些人如此关心罗开,
却有部分原因是瞧在怪婆婆的脸子上。

  不论如何,这些人纵是乔龙画虎也好,虚与委蛇也好,这也算是罗开扬名显
姓的机会。

  怪婆婆来到众人身前,空明问道:“邱施主,不知罗少侠目下情形如何?”
其实厅上众人看见二人沮丧的神态,心中早已猜上了几分。

  只见怪婆婆摇了摇头,叹道:“还是方才一样,全无半点起色。”众人听后,
也不禁唏嘘惋叹。

  恒山掌门妙月师太踏步而出,向怪婆婆道:“邱施主,这是本门的「九绦珠」,
对拳掌内伤也颇为有效,不妨让少侠试一试。”说着捧上一枚龙眼大小,殷红如
火的药丸,徐徐递给怪婆婆。

  怪婆婆望向妙月师太,脸上盈满感激之情,接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她当
然知道,这枚“九绦珠”,乃是千金难求的疗药贵宝。

  怪婆婆叹道:“多谢师太的灵药,但罗开这小子,恐怕受用不着了。起先我
和师太一般心思,见他身中掌伤,想必是伤及内脏,当下给他服了”回魂碧玉丹
“,可是服后,全无半点效用。我便再为他仔细检查一趟,方发觉其掌伤并非严
重,主要原因,便是他体内聚积大量阴寒之气,而这一股寒气,一时无法驱散,
致阴气过盛,阳气不足,两者不能调合所致。”

  妙月师太听见,连“回魂碧玉丹”也全无效用,自己的“九绦珠”,更不用
说了。“九绦珠”虽是异常珍贵的伤药,但与能起死回生的“回魂碧玉丹”相比,
确也大有不如。

  此刻子时将至,正是月上东墙,星河灿灿之时。

  怪婆婆道:“刚才我与白姑娘再三商议,终于给咱们想得一个法子,只是仍
不知成果如何,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尽人事一搏,但能否成功,也是未知之数。”

  怪婆婆见时间已夜,便再道:“难得各位掌门不迟劳苦,如此深夜仍赶来慰
问,老太婆实是感激得很。今日各位掌门难得聚首一堂,实是不多得的机遇,众
位不若今晚便在此过一夜,免得车马劳顿回雁影门了。”

  众人听她说已想到治疗法子,料来今天晚上,必定会整夜为罗开抢救。如此
看来,实不宜再久留阻挠。

  空明道:“邱施主不用客气,若不是施主和罗少侠今日挺身而出,又毁掉擂
台下的炸药,咱们这伙人,早便落入奸人之手了,到时当真气运难言。今次罗少
侠被血燕门打伤,也是因这事而起,若说多谢,应该是咱们这群老家伙才是。”

  武当掌门长春真人道:“大师说得一点不错,说来咱们还没有与罗小侠道谢
呢。今次连罗少侠身上的伤,咱们也无法帮上一点忙,实教咱等愧疚无地。大恩
不言谢,现今最要紧的,便是先治好罗少侠的伤,客套话也不再说了。咱们便此
先行告辞,免得打扰邱前辈为罗少侠治伤,倘若罗少侠有什么起色,或是要咱们
能帮上什么忙,有烦前辈遣人通知一声便是。”

  怪婆婆虽是极力挽留,众人仍是客套推谢,也只好作罢。白瑞雪连随命武师
们整备车马,随行载送,并与怪婆婆等人送出大门。

  送客完毕,怪婆婆集齐众人在大厅商议,连曲依韵也在席间。

  怪婆婆把白瑞雪所提出的解救方法,一一详细与众人说了。

  史唐二人和上官柳,都受过罗开的恩惠,均想只要救得罗开,纵是赴汤蹈火,
也是在所不惜。

  随后听得怪婆婆叹道:“唉!其实这个方法,老太婆我极不大赞成,可是又
无其他办法,若不一试,罗开这条小命实在难保!今趟这样做,可说是非不得已,
只是对白姑娘你也实在……”

  白瑞雪道:“罗开弟曾救过我妹子婉婷一命,对白家恩遇不浅,且又是婉婷
的未来夫婿,也可算是一家人。况且小妹自修习「玄女相蚀大法」后,对男女间
事,早便看得不甚重要了,今次实是以此法救人,并非用来害人。若能因此而救
得罗开弟一命,也算是我一项功德,大家也不用为小妹介怀,只是不知道此法能
否行得通而已。”

  史通明道:“前时史某身受体毒之害,今日能虎口残生,也是多得白姑娘不
惜牺牲自家名节,仗义解救。姑娘如此心明大义,且又舍身扶倾,实令史某衷心
佩服,心折不已。”

  史唐二人自白瑞雪为他们解去体毒,救回一命后,早就感激不尽。继后又被
罗开从血燕门手中救出,脱离困禁。这几番相救之德,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深恩。史通明这句说话,实是二人肺腑之言。

  白瑞雪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实不敢当,若非本人练有「玄女相蚀大法」,
相信一切都会改写过来了。”她稍顿一顿,移向曲依韵道:“依韵妹,我知你与
上官柳的关系,今次这样做,姐姐我实在过意不去,要是依韵妹不愿意,便提出
来好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曲依韵低声道:“姐姐请不要这样说,柳哥之事,瑞雪姐相信也很清楚。至
今咱们二人,还没有机会报答一二,莫说是这样一件事,便是再危险万倍,我和
柳哥也会义不容辞。”

  上官柳道:“韵妹说得好,今日咱们所做的一切,全是为着救人,绝无半分
色欲之念,这事是何等神圣。况且今次所救的人是罗开,咱们更是义不容辞。大
家都是武林中人,江湖儿女,也不用再婆婆妈妈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着实不
能再耽搁下去,咱们三人,一切便听从白姑娘的吩咐是了。”

  众人也知情况紧迫,便叫小金在罗开房里加上几扇大屏风,以作阻隔罗开的
视线,还去了灯烛,使他无法看见白瑞雪与三人的情景。

  幸好罗开神智昏沉,脑间终日浑浑噩噩,要不然以他一身雄浑的内力,且又
有夜视之能,怎能瞒得了他。

  当晚怪婆婆依然为他行功,助他催动体内的真气,并要罗开屏息凝气,驱除
杂念,要全力施展“乾坤坎离大法”,吸取白瑞雪由三人身上得来的阳息。而白
婉婷和董依依二人,便在罗开身旁守候相助。

  罗开在众人引导下,施展大法吸取了几回,体内寒热之气,果然立即大减,
方才的憋闷痛楚,也随之缓歇。他虽不知道白瑞雪用何方法为自己疗治,但己知
此法可行,当下加紧催运内息。

  如此过了两个多时辰,史唐二人和上官柳便是内力再高,终究是血肉之躯,
又如何能耗无止竭的施为下去。

  白瑞雪见着三人的情形,便即停顿下来。又知罗开虽未曾完全康服,但性命
已是无碍。又想起罗开功力一旦恢复,以他耳目如此灵敏厉害,势必难以隐瞒下
去。白瑞雪叫三人先行休息回气,待明日再为罗开医治。

  众人看见罗开有了起色,无不愁郁尽消,解颐大喜。白婉婷和董依依更是满
面生花,喜溢眉梢。当晚二人便待在罗开身边,细心照护。

  晴空蔚篮,风急天高。

  只见山道两旁,秋兰葳蕤,四下黄花似金,随着秋风,摇曳生姿。

  一辆高蓬马车,沿着蜿蜓的山路望北而行。马车前后,有着十多名身穿红衣,
外披黑貂短袄,腰悬长剑的女子护行。见她们均清一色骑着黑马,马鞍银线嵌边,
辔鞅镂饰斐然,异常名贵。

  这些女子年纪甚轻,且样貌娇美,以乎全是精挑筛选的人儿。

  只见一行人个个衣履鲜明,队形齐整,气派磅礡. 在这十多人当中,唯一的
男性,便只有一个年轻的车夫。

  巳未时分,这队人马来到一处小镇,镇上只有一条大街,商铺极少,远远有
一家茶馆。说是茶馆,其实只是木棚盖成,放了几张板桌而已。

  一行人走得累了,马车内传出一个女子声音:“大家休息一会再上路吧。”

  镇上的人那曾见过这等气派的人马,个个看得眼睛发呆,还道这是什么达官
贵人,豪门大族的人物道经此地。

  来到木棚,众人一齐飘身下马,车帷徐徐掀起,即见一男一女走出马车。

  原来这对男女并非谁人,男的竟是华山派长门萧长风,女的便是天熙官总管
骆霜茹。只见二人神态亲密,双双来到一张木桌坐下,其如十二名天熙宫女弟子,
另行分坐三桌。

  而那个年轻马夫,正是天熙宫护法康定风,他自个儿坐在马车上,并没有走
下来的意思。

  小二端上茶水,众人点了一些点心,水饺、菜肉馅饼、油条等,都是一些南
方乡间小食。

  萧长风呷了一口热茶,朝骆霜茹道:“天熙宫果然宫规严谨,光看这甜鞋净
袜,锦衣玉带,便可见一斑了。比之咱们华山派,一身箬帽芒鞋,与贵宫可差得
远了,实是相形见绌。”

  骆霜茹轻轻一笑:“萧掌门真会说话。没错,敝宫大多都是女子,有云:臼
头花钿满面,不若徐妃半妆。便因为样丑,才要珠翠妆点,这正是金漆马桶,得
个表面风光而已,又怎能与名不虚谓的华山派相比呢。”

  萧长风呵呵笑道:“骆总管真是谦虚得紧,你看贵宫的人,个个美艳如花,
丑之一字,如何能说。况且贵宫近这几年间,江湖中人个个俯仰,若是土牛木马,
那有如此秀出班行。所谓十步之间,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俊士。想不久将
来,贵宫必能独树一帜,成为江湖举足轻重的门派。”

  骆霜茹笑道:“举足轻重这四个字,如何也不敢说,萧掌门太夸奖了。”

  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大道上尘土飞扬,众人抬眼望去,却见一群人
马急驰而来。

  到得镇前,即见群骑勒定,细数之下共有十骑。领前一人,是个身材瘦长,
神色剽悍的老者,颐下长须灰白,身披豹皮外套。

  那老者朝萧长风说道:“阁下可是华山派萧掌门?”

  萧长风与骆霜茹听着,不由眉头一轩,均想这伙人忽喇喇跑来,必无好事。

  萧长风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在下便是萧长风,不知尊驾如何称呼,找萧
某有何贵干?”

  那老者高声道:“咱们只是无名小卒,姓名便不用多问了。今日斗胆前来打
扰,只是想向萧掌门赐借贯虹秘笈一阅。”此人话声洪亮,看似内功相当不弱,
决非他所说的无名人物。

  萧长风听见他言语不善,明着无理强索,语气中甚是倨傲,似乎全不把自己
放在眼里,不由暗自忖道:“这人如此托大,竟敢公然拦路挑衅,瞧他这伙人的
模样,似乎成算在胸,准是有备而来,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萧长风哈哈笑道:“原来是为此而来,难怪阁下恁般无礼。秘笈便在此,你
有本事便过来取好了。”

  他说话一落,鞍上九名大汉倏地抽出钢刀,翻身下马,一字排开立在马前。
而那个老者,却安然坐在马上。

  老者听见此话,自然知道萧长风是在说反调,心想:“此人毕竟是华山派掌
门,功夫自是了得,倘若是往日,或许还忌你几分,但昨日你中了五更软骨茶,
虽药力已解,行动如常,但体内的功力,没有三四天时间,却不能全然恢复过来。
现下看来,他最多只有三四成功力,又怕你什么来着。”

  老者想到这里,大声笑道:“难得萧掌门如此慷慨,老夫先在此多谢,便有
烦萧掌门取出来好了。”话讫,便向手下打了个眼色,九人陡地往外一分,把众
人围住。

  骆霜茹坐着笑道:“萧掌门,这人好生无礼,咱们继续品茶,理睬他作甚。”

  萧长风呵呵一笑,说道:“萧某自然不想理会,只是这位兄台不容得我呢!”

  骆霜茹回眸望向老者一眼,笑盈盈道:“阁下是敝宫的贵宾,这些自吠自叫
的疯狗,便由咱们来打发好了。”说话方完,只听呼的一声,天熙宫十二名女弟
子倏地立起,接着眼前青光乱闪,十二柄长剑同时出鞘,挡在木棚之前。

  那老者瞿然一惊:“咱们这趟是找萧长门说话,与旁人无干,更不想得罪天
熙宫诸位女侠。”说到这里,目光倏地望向萧长风,冷冷道:“真是想不到,堂
堂一个华山派掌门,竟然要一群女子撞驾,要是传将出去,恐怕……哈哈……”

  萧长风听得无名大动,脸上顿时泛青,霍然站起。

  骆霜茹玉手一抬,攀上他搭在剑柄的大手,朝他妩媚一笑,说道:“萧掌门
不用气怒,这等路边疯狗,又怎配得上掌门亲自出手,还是坐下来呷口茶吧。”
话后柳眉一扬,十二个女弟子身形闪动,已把那十人围在垓心,动作之快,当真
叫人为之目眩。

  九名大汉见红影飘幌,当下散开,形成一个圆圈,把老者护在中央。

  只听那老者仰天笑道:“天熙宫这些娃儿门,个个都长得天仙化人,咱们都
是惜玉怜香的好汉,你们可要小心,千万不要伤及她们才是,到时玩起来可大失
情趣了。”众大汉听见,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老者来这里之前,早便心中有数。他觊觎这部贯虹秘笈,蓄心已久,也曾几
番潜入华山盗取,均无功而回。

  他直来知道萧长风武功了得,今日难得萧长风中毒未清,正是一个大大的好
机会,余人殊不足道。他也想到,既然萧长风与天熙宫的人一起,倘若动起手来,
天熙宫决计不会坐视不理。

  饶是如此,这个机会又怎能坐失。天熙宫名声虽响,门人却甚少在江湖上露
面,功夫如何,道上知道的人着实不多。

  老者见这伙人全是年纪轻轻的娃儿,便是门中有什么绝学,以这些人的年齿,
决不会高到那里去,自不把她们放在眼内,至于与萧长风同坐的骆霜茹,他虽不
知其本事如何,但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时老者见剧斗已定,言语之间,再也不像刚才恭谨。又看着这群动人的少
女,淫心微动,说起话来更为放肆,便先占一些口舌之欲,好教她们心存气怒,
动起手来又多了一层胜数。

  岂料骆霜茹听后,不但气定神闲,脸上竟全无怒意。

  只见她微微浅笑,抬手拨了一拨发鬓,说道:“姊妹门,他们既然想玩,便
和他们玩一下吧。”

  话声甫落,随见十二道银光暴闪,接着铮锵之声大作,双方便斗将起来。

  随见红影幌动,十二名女弟子分为三组,每组四人,顿时变成一个剑阵,各
把三名大汉围在中央。

  那老者身形一闪,飘身落马站在一旁。只见每组少女,剑招异常奇特,迅捷
无伦,退攻守避,皆配合得天衣无缝。

  原来这个剑阵,名叫“天心四合剑法”,可由一人至四人施为,每多一人,
其势便大多一倍,若四人联手施为,这门剑法的精萃,更能发挥到淋漓尽致,形
成一个异常厉害的“天心四合剑阵”。

  这门天心四合剑阵,要旨是脚步方位的腾挪变化,再配合四人如点如削,攻
守互补的剑招。一招一式,均能制敌机先,对手一经被剑光笼罩,若非特强高手,
立时便给压制得动弹不得,实是一门深不可测的剑阵。

  这一门剑法,原非纪家的早传剑法,乃是二百年前“越女门”的秘技。

  越女门除了天心四合剑阵外,还有一手“流光十三式”剑法。此剑法要旨,
全以轻快为尚,其招式一如其名,便如流光闪电般疾速,且飘忽灵动,让人难以
捉摸。倘若再配合天心四合剑法,更是威力无穷,堪称是一门独一无二的当世剑
阵。

  而这两门秘技,不知为何,竟落在天熙宫宫主瑶姬手上,无疑便成为天熙宫
的绝学了。

  这时场中斗得正紧,只见剑光纵横。

  萧长风与骆霜茹二人,越看眉头越紧。天心四合剑阵虽是厉害,攻守无间,
惟这十二名女弟子,乃是宫中资历最轻的红衣部,部员虽多,但大多是年轻少女,
碍于年资关系,功力平庸,且修习这阵法时日不多,修为尚浅,无法把阵法的精
奥处发挥出来。

  骆霜茹今次参加武林大会,虽是奉瑶姬之命,存心色诱萧长风,并找寻机会,
欲要把他带回宫中去。如何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危险任务。况且今次还有康定风
随行,便是途中出了意外,相信二人也应付得来。

  红衣部向来便由骆霜茹掌管,难得今趟是武林盛会,她一心要带领自己部属
出来见识一下,却万没料到,便在回宫途中竟会遇上这乱子。

  骆霜茹看着场上的情况,只见众女弟子已是左支右绌,个个气喘吁吁,剑阵
早便破漏百出。再转眼一瞥,即有一阵给人破了,两个女弟子已给人点倒在地。

  二人现在才发现,这九个无名大汉,无一不是好手,功力剑法造诣极高,若
是单打独斗,众女早便败阵下来了。

  萧长风越看越感心惊,心想:“这九人的武功委实不弱,却不知是何门何派
的人物,若是往日,我一人敌他们九人,免强也能应付得来。可是现在功力未复,
准败无疑。”

  便在萧长风沉思间,康定风也觉情况不妥,但见他骤然自马车上跃起,手中
一柄长剑,早已出鞘握在手中,抖得嗡嗡直响。他人还没落下,三柄长剑已刷刷
刷疾刺过来。

  康定风随手格过,身形才一踏实,即听得当当之声急响,接着便和那三人斗
了起来。霎时青光乱闪,康定风手腕抖动,剑尖如雨般点出,出手极快。这时他
以一敌三,全不见败象。

  老者忽见康定风突然杀出,虽见他身在重围,却能应付自如,知道这人实是
个劲敌,看来三人未必是他敌手,当下挺剑猱身便进。

  康定风见老者斜刺抢至,顿时压力大增。只见他回身一剑,朝老者中宫直刺。
那老者当真了得,竟然不闪不避,剑刃往剑尖一搭,康定风只觉长剑给沾引往外,
立时准头尽失。

  康定风心下一惊,连随抽剑侧身,后身一剑同时刺到。康定风想也不想,疾
如闪电般翻手一剑,当一声挡格开去,接着身形一矮,长剑圈转,嗤的一声,攻
向左身的另一人。

  这时又见两名女弟子给点倒,形势越来越是不妙。

  骆霜茹见着,知道环境危在旦夕,自己再不出手,今日必定全军覆没。萧长
风也是同一心思,二人当下站身而起,长剑呛的一声出鞘。

  便在二人正想出手之际,突然远处尘头大起,又有一行人马急驰而来。二人
同时一惊,暗叫:“罢了!这十人已如此厉害,再加上这伙人,今日看来实是大
限难逃了!”

  思念方落,这行人马已奔近前来。只见领头的却是五名少女,各穿白、红、
紫、黄、青劲装,身披白貂短袄。

  五人身后,却跟着二十名少女,抬眼细看,只见这些女子的服饰,竟与红衣
部的女弟子完全相同,而不同的是,便是全身黑色衣衫,上身披着白貂短袄,而
胯下的坐骑,全都是雪一般的白马。

  骆霜茹看见,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向萧长风笑道:“咱们的救兵到了。你
看,带在前头的白衣少女,长得美吗?”

  萧长风乍见来者的装束,便已知道是天熙宫的人来了,但听着骆霜茹的说话,
不禁连忙抬眼望去,岂料一望之下,顿时双眼发着光芒,全然呆住了,心想:
“这少女果然美得惊人,实不下昨日擂台上的三个少女,当真是寒木春华,各有
千秋。”

  原来那白衣少女,便是天熙宫二宫主洛姬。她当天早上突然接到讯报,得知
血燕门大闹武林大会,马上便想起爱郎康定风的安全,不由担心起来,当下带领
梅、兰、菊、竹四婢和黑衣部二十名弟子,飞奔赶来接应。孰料,大伙儿竟在这
里遇上。

  洛姬遥远看见康定风,只见他正被四人围住,五人斗得难解难分,再见红衣
部众女弟子,已是全无还手之力,情势危殆非常。

  她顿时一惊,便即向四婢道:“咱们上……”

  五人也不敢怠慢,同时离鞍跃起,直往那伙人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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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一章血海深仇

  洛姬和四婢身子甫落,当即展开攻击,其如二十名黑衣部弟子,亦同时抢上。

  红衣部见援军骤至,喜之不胜,纷纷退向一旁。

  梅、兰、菊、竹在这大半年间,因吸取阳息为助,功力突飞猛进。期间四人
勤练“天心四合剑法”,进步也颇神速,在天熙宫众多弟子中,这一门剑法便以
四人为最。

  现见四人才一接战,立即结成四方阵势,攻击守御,委实奥妙严谨。

  而洛姬的“流光十三式”亦已大成,配合四婢的天心四合剑阵,更是锐不可
当,可说挡者披靡。这流光十三式虽只有十三招,但每一招之中,均包含数十个
变招,而变招之中,犬牙差互,复杂难辨,且有攻有守,出招无方,灵动莫测,
实是一门不可小觑的剑法。

  康定风起先力战四人,越斗越感心惊,他确没想到那老者竟如斯厉害。先时
那老者一加入战圈,顿时形势逆转,实力大增。康定风转战数合,已见险象横生,
当下凝神应战,再无余暇顾及周遭的事物。

  便在康定风境险势危之际,骤觉敌人的攻击力大减,心下大感奇怪,抬剑架
开刺来的一剑,身子向右滑开两步,匆匆往旁瞟了一眼,即见洛姬和四婢已把老
者缠住,正自酣战。

  康定风一见之下,心头不禁一宽。心忖余下这三个人,已不足畏惧了。顿时
抖擞精神,一连几下快剑抢攻,霎时光环乱转,剑气如虹,当真威猛无匹。

  三名大汉被他一轮疾攻,又见对方大援已至,无不心中大骇。

  康定风乘势连施杀着,逼得三人连退几步。只见他得势不饶人,手中长剑,
宛如一条活龙似的,越使越快,真个云卷雾涌,不下疾风迅雷。

  但见一个大汉避得稍缓,惨嚎一声,右肩已给削了一剑,鲜血迸流。

  康定风伤了一人,却不敢怠慢下来,见他斜身一转,腰肢微弯,使了一招
“春荣秋谢”,长剑由下往上一挑,直往左边一人剌去,只听刷刷两剑,那汉子
“啊”的一声大叫,右膝处已中了剑,一个跟跄,右腿一屈,便跪了下来。

  洛姬和四婢才一逼开那老者,剑阵即时使开,把他围个密密实实。

  老者见五女骤至,老眉一聚,略一定神,便觉周遭漫天虹光,剑影霍然,心
头暗地一惊,数招过去,竟被五女压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洛姬攻了十数招,倏地腾身后跃,跳出战阵,竟持剑不发。见她立在一旁看
了两眼,已知梅、兰、菊、竹四婢有胜无败,绝无危险,便向四人道:“这个人
便交给你们,把他点倒便是,不用伤他性命。”

  四婢齐声应允,连忙加紧剑招。

  洛姬骤然退出的原因,心中实是牵挂着康定风的安危,只见她纤腰款摆,跃
到康定风身旁,已见他连伤两人,心里不由一定,再看先前红衣部的女弟子,现
已全退了下来,交由黑衣部取代其位置。

  只见黑衣部四人一组,拉开阵势,把其余六个大汉分为三拨,围着疾攻。

  天熙宫门下弟子共分有三部,每部均有百多人,大多以女性为主。武功最强
的一部,却是白衣部,乃是宫中精锐之师,次之黑衣部,最未为红衣部。

  萧长风和骆霜茹看见场中情景,已知己方胜算在握,双双来到洛姬身旁。箫
长风第一眼见着洛姬,早已被她的惊世姿容吸引住,现近看之下,更觉她似玉如
花,佳妙无双,心中又是一荡。

  骆霜茹走近前来,朝洛姬道:“我来为二宫主介绍,这位便是华山派萧掌门。
今趟得幸萧掌门纡尊降贵,答应驾临天熙宫,实是给咱们天大的面子了。”

  洛姬连忙敛衽一礼:“难得萧掌门枉顾敝宫,本宫先在此谢过。今趟途中惊
吓了掌门,实是咱们照顾不周,还请掌门见谅。”

  萧长风拱手一礼,微笑道:“二宫主言重了,这些人本就冲着萧某而来,又
与贵宫何干,现在还要贵宫出手相助,萧某实在说不过去。”

  骆霜茹微笑道:“今趟幸好二宫主及时赶到,要不然咱们连贵客都不能照护
周到,真个丢尽天熙宫的颜脸了。”

  洛姬问道:“这些人究是何人,怎会连萧长门都不给面子。”

  骆霜茹道:“他们连名字也不敢报上来,瞧来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听那长须
老头说,是要向萧掌门借阅什么秘笈来着,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洛姬嗯的一声,柳眉轻蹙,心想原来是为着贯虹秘笈而来。抬眼望向萧长风,
只见他嘴角合笑,默然无声,看样子似乎不愿多说此事。

  便在三人说话间,康定风与四婢已来到众人跟前,齐齐朝萧长风行了一礼,
萧长风匆匆回礼,连忙说了几句客套话。

  众人回头向场中望去,见那老者和九名大汉,早已或坐或卧,全被点倒在地。
黑衣部女弟子,个个手执长剑,已把他们团团围住。

  骆霜茹朝萧长风道:“萧掌门,这些人欻翕冒犯,该如何处置?”

  华山派掌门毕竟是一派之尊,何况萧长风素来城府极深,纵是心有不甘,也
不愿展露人前,免失自己的身分。

  萧长风心想:“便是要找这些人算账,可谓来日方长,也不争一时,待我内
力恢复,还怕没有机会。”他一念及此,遂决定卖个大方,说道:“这些莽撞小
人,萧某人也犯不着跟他们计较,便任由他们去好了。”

  骆霜茹微微一笑:“萧掌门果真大慈无我,这份胸襟,实是世所少有,小女
子更是有所不及。”话后向黑衣部点了点头,众女旋即还剑入鞘,退下一旁。

  骆霜茹踏前两步,向那老者道:“你们都听见了,萧掌门深仁厚泽,不再追
究,你们待穴道自解后,自行去吧。”

  骆霜茹回头问洛姬:“二宫主,咱们便起程回宫好么?”

  洛姬点头道:“这里的事既然已了,便有劳霜茹姊先行与萧掌门回宫,我和
康护法还有点事要办。”接着向萧长风敛衽一揖:“萧掌门,本宫还有点事儿在
身,恕不能远送,还望萧掌门原宥则个。”

  萧长风还道可以与这个大美人同行,这时听见,心中微感失望,连忙回礼道
:“二宫主无须客气,贵宫不嫌萧某冒昧打扰,已是给萧某极大脸子了。”

  骆霜茹素知二宫主与康定风的关系,心想二人难得在宫外会面,敢情又要游
乐一番方肯回宫了,当下笑道:“既是二宫主有事,我也不作阻挠了。”随即向
四婢道:“你们要多加小心保护二宫主,知道么?”四婢齐声应是。

  骆霜茹吩咐一名红衣部弟子牵回康定风的马匹,便陪同萧长风上了马车,由
两部人马前后护送,徐徐离去。

  待骆霜茹远去,洛姬等人才翻身上马,走出小镇。

  六人缓马驰行,距离镇口不远处,却见有一座歇马亭,众人接近小亭,洛姬
朝康定风道:“咱们过去歇一会儿好吗?”

  六人来到小亭,看见亭柱油漆剥蚀,久无修护,亭外堆石为垣,甚是荒凉衰
颓。四婢心中奇怪,心想才走了不远路,因何便又停下来。

  众人把马匹拴在石柱上,康定风笑问道:“你突然停了下来,必定有原因,
究竟是什么事?”

  洛姬微微一笑:“定风哥,方才你和那老头子交手,可有发觉什么不妥?”

  康定风沉吟半晌,摇头道:“那人内力不弱,可是剑法只是一般,并无什么
特别之处。”

  洛姬道:“你可记得那个「玉面粉郎」?”

  康定风顿感奇怪,怎地突然提起那个小子来,笑道:“我怎会不记得,便是
那个豫州袁家庄少主袁天玉。”

  洛姬微笑道:“你记心倒也不差,我说的便是他。大半年前,袁天玉曾拜访
天熙宫,当时他还在红梅小筑住了月余,而梅兰菊竹这四个丫头,在他身上也可
算受惠不浅,若不是这个袁天玉,今日四人也无法练成「天心四合剑法」。”话
后向四婢望了一眼,只见四人笑意盈腮,脸带微晕。

  康定风听后,自是知道其中来龙去脉,问道:“那老者又与此人何干?”

  洛姬道:“当时袁天玉在红梅小筑期间,我和梅兰菊竹四人,也曾常与他切
磋武艺,发觉他剑法虽然精熟,却并不十分厉害,其剑招沉稳有如,可是变化不
足,稍嫌单纯。适才我和那老头儿虽过得几招,却让我察觉到一件事,他的剑招
竟与袁天玉是同一路子,便是手法身形,全无异处。我怀疑那个老头儿,大有可
能是袁家庄的人。”

  康定风轩眉道:“便是袁家庄的人又怎地?”

  洛姬眉头一紧:“你怎么了,袁家庄既然已投效咱们天熙宫,又为何要打「
贯虹秘笈」的主意,难道这也是姊姊的意思?”

  康定风听后,不由一愣,低声道:“袁家庄是何时加入天熙宫了,我怎会一
点也不知道。”

  洛姬满脸疑惑,抬眼望着他,说道:“难道姊姊没有与你说,这倒奇怪了。”
她略一低头沉思,接着又道:“或许姊姊认为只是小事一桩,才没有跟你提起。”

  康定风耸耸肩膀,微微笑道:“大概是这样吧。”可是他心里却相当清楚,
瑶姬从小至大,直来事无大小,必会和自己商量,怎地今次竟一翻常态?又想道
:“瞧来她对自己已存戒心,似乎天熙宫这个地方,已经再不能留下去了。”

  洛姬道:“袁家庄今日这般做作,若然是姊姊的主意,还可说得通,要不然
可就大有问题了。适才我越想越觉不妥,要是袁家庄拨转枪头,暗地里和天熙宫
作对,把姊姊全然蒙在鼓里,这样还了得。”

  康定风听见她这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对纪家姊妹两人的感情,迄今为止,心中仍是怔忡不定,而这种感觉,
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这时,他想起师父十多年来养育之恩,心下暗暗为瑶姬叹息!

  康定风的脑子里,不由回溯起十多年前的往事,而那一个恶人的脸孔,再次
浮现在他眼前。

  康定风还清楚记得,当晚虽是月色迷离,但那一张满脸胡茬,狰狞可怖的脸
孔,他现在仍深入脑中,这十多二十年来,他无日或忘。

  便在康定风七岁那年,一个恶人突然寻上门来,他见父母与那人一言不合,
竟动起手来。

  当时康定风年纪尚幼,还弄不明白父母因何会与那人相斗,最后他听见母亲
一声惨叫,摔倒地上,接着他父亲也被击倒,身子缓缓软倒下来,只见他父亲瞪
着一对万念俱灰的眼睛,正自怔怔地望着身前的儿子。

  还是个小孩的他,把当时的情景,却全看在眼里,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呆
呆地望着地上的双亲,眼里满含着泪水,不住价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然而,康定风虽是小孩,性子却异常屈强,已颇有男儿气概。

  那时他眼见父母身受重伤,虽然心里悲痛,却没有哭出声来,神情俱是坚毅
之色。康定风只是紧咬下唇,两眼发红,一对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紧盯在那恶
人的身上,旁人看来,大概认为他已经给吓呆了。

  可是在他父亲康文楚眼中,并不是这般想法。

  康文楚当时看着康定风,终于给他发现一件事,发现自己这个心爱的儿子,
是何等地了不起。二人毕竟是父子,对儿子的性格,没人给他更清楚,也看出康
定风与众不同的地方。康文楚知道,若然此儿今日逃得过这劫,能够好好活下来,
此儿必是个不凡的人物。

  但可惜得很,这个魔头不但武功高强,且手段毒辣,手底下少有活口,这孩
儿今日欲要逃出生天,相信机会实是渺茫之极。

  便在此时,康文楚见儿子的嘴唇,已经咬出一个破口,鲜血自牙缝处渗将出
来,光凭这点,便可看出在他小小心灵里,现下是何等悲伤痛苦。

  那个胡茬恶汉,开始缓步行到康定风母亲李筠跟前,嘴里呵呵大笑着,倏地
闪电般出手,在她颈项左侧点了一下,顿时令她浑身垂软无力,连张开嘴巴说话
也不能。

  只见那人冷冷说道:“我既然得不到你的心,今日也要得到你的身子。”话
后回头瞪着父子二人,笑吟吟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吧。”话后伸出蒲扇
般的手掌,已抓住李筠的衣服,随手一扯,只听“喇”的一声,她胸前一大片衣
服,顿即给他撕了下来。

  李筠穴道受制,无法喊出声音,只有泪水如决堤般狂涌而出,随听得康文楚
破声大骂,犹如一头负伤挣扎的猛兽。

  康定风听见父亲的怒骂声,再看见那恶汉的卑鄙举动,他虽对眼前的一切,
还是似懂非懂,却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一对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母亲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被扯脱下来,李
筠成熟丰满的玉峰,已然坚挺的暴露在夜风里。而康文楚的怒吼声,仍是响个不
休,全无歇止。

  李筠心中所受的痛苦,已非言语能形容万一,身体上的创伤和痛楚,决比不
上她现下的羞辱与绝望。

  她虽然想咬舌自尽,来个一死了之,免得丈夫和儿子瞧着自己受辱,可是穴
道受制,连半点力气也提不上来,便是想开口喊骂,都无法做得到,又如何能咬
舌自尽。

  只见那恶汉嘴里不住高声淫笑,如一头疯狂的野兽般,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
不断欺凌李筠的身体。

  七岁的康定风,眼见着这种灭绝人性的场面,看着自己母亲受人凌辱,而父
亲也因身受重伤,已无力反抗,更说不上能加以援手,他只得眼睁睁的,望着母
亲受人蹂躏,却无法帮得上忙,使他更难受到极处。

  康定风切齿暗道:“我现在年纪小,斗你不过,待我长大了,这个仇我非报
不可,你这个大恶人等着瞧吧。”

  康定风这般冷静的反应,着实教人惊讶!

  以他这小小的年纪,而在这场合里,确不是一般孩子该有的举动。或许这是
上天对他的不幸,赋予给他的奇异本能吧,便是叫他绝不可做出自身能力不及的
事情,尤其在这种环境下。

  照常理而言,若是康定风性子懦弱,他该颤栗狂哭,若是他够勇敢,也该抛
去一切,奋不顾身的保护母亲才是。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带着一股愤怒的表
情,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望着身前的一切。

  但见那恶人不往价的挺动臀部,不停地在李筠身上疯狂发泄。

  便在这时,不知康文楚何来的气力,忽地提起地上的长剑,摇摇却坠的撑身
站起。康文楚脚步蹒跚,一步步的走到那恶人身后。似乎那恶人正兴在头上,却
没有发现身后的情形。

  康文楚怒极,抬起手中的长剑,忽地大吼一声,便即当头朝那人头顶砸落。
岂料那恶人忽地惊觉,身子往侧一闪,避了开去。康文楚此剑劈出,实是使上全
身气力,加上身受重伤,一时收势不及,这一剑竟直劈在李筠身上,随见血花飞
溅,硬生生的把妻子砸死在地。

  他提着手中的长剑,顿时怔怔发呆,待得清醒过来,猛地仰天嚎叫一声,倏
见寒光一闪,康文楚把长剑往脖子一抹,身子软软的倒伏在妻子身上,顿时气绝。

  康定风这时再也按捺不住,顿时惊呼起来。

  那恶人见二人死去,竟然冷笑一声,提起右脚,在康文楚身上踢了两下,接
着目光一移,一对充满怨毒的眼睛,落在康定风身上。

  见那恶人身子一转,缓缓向康定风走来,看他一脸狰狞的模样,似乎是要斩
草除根了。

  康定风抬头望着他,脸部的表情,仍是一脸坚毅之色。他心里不是不惊,只
是见父母骤然双亡,顿感悲痛欲绝,心中犹如刀割,心想自己便是给这恶人杀了,
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得自己孤苦伶仃,独自一人留在世上受人欺凌。

  便在康定风命系一线之际,他顿觉眼前一花,突见一个宠大的身躯,竟已挡
在他身前。

  康定风正自浑浑噩噩,脑里空空洞洞,只觉一片模糊,隐约听得二人在大声
发问,似乎是说僵了,便动起手来。

  康定风只见刀来剑往,没过多久,那恶人胸口中了一掌,口吐鲜血,旋即掉
头负伤逃去。便是这样,康定风的小命,终于给捡回来了。

  原来救他的人,却是天熙宫主人纪长风,他见康定风父母俱亡,身世可怜,
便把他带回宫去,并收了为徒。

  自此以后,康定风便留在天熙宫,终日潜心学艺。

  那年纪长风的大女儿纪箬瑶,才刚好满一岁,过得几年,二女儿也出世了。

  康定风不时心中默想,想起自己父母双亡,全蒙师父救回一命,且又对自己
如亲生儿子般疼爱,想起师门厚恩,实所难报,便对恩师这对宝贝女儿,更是加
陪关怀爱护。

  而姊妹二人对这个大师哥,更是喜欢不已。他们三人的感情,已非一般师哥
师妹的感情了。

  在这十几年间,康定风时刻不忘父母之仇,他用功勤奋,日夜练习不辍。

  如此春尽夏来,直至纪长风突然失踪,最后更传出死讯,康定风怀念师恩,
早便立下誓言,务须好好扶助这一对姊妹,使天熙宫能在武林中发扬光大,才不
负师父的恩德。

  然而,自纪箬瑶接手天熙宫后,性子竟异常大变,以非昔日的纪箬瑶,行事
总觉离经叛道,教康定风常感不满。他也曾屡次劝告于她,惟她始终不听,叫他
常感为难。

  在这两年间,康定风碍于她的身份,且又是恩师的女儿,便是心中百般不满,
也不得不依从她。

  康定风此刻听见洛姬的说话,心中正感纳闷,想道:“我虽然不满瑶姬的所
为,但她终究是师父的女儿,现在师父不在了,看护她姊妹俩的重担,我又怎能
卸下,便此撒手不理。可是任由她这样胡闹下去,无疑是自掘坟墓,她早晚也会
弄出大事来,倘若我现在放手不理,又如何对得住死去的师父!”康定风想到这
里,还是决定见步行步,打后瞧情形再作计较。

  洛姬见他久久不吭一声,又见他正自想得入神,便伸手碰了他一下,问道:
“定风哥,你看咱们是否该去探个清楚?”

  康定风给她一碰,立时回过神来,说道:“依我看这并非大宫主的意思。骆
总管是大宫主的人,也是大宫主受命她前来越州办事,况且事情也算相当顺利,
何须再横加枝节。你方才说得极对,若然这老头儿真是袁家庄的人,叛逆之心,
已是昭然若揭,慎重起见,我看还是查探清楚好。”

  洛姬道:“没错,这一件事,我越想越觉内里透着古怪,咱们便悄悄跟着这
伙人,或许会有什么发现,定风哥你认为如何?”

  康定风点了点头:“这个小镇只有南北两个出口,咱们便分开两批人,隐身
守在镇前镇后。要是那伙人穴道自解,不论他们往那一方向离去,也难逃咱们的
眼睛。”接着向四婢道:“竹儿便留在咱们这里,你们三人到镇的另一面,若看
见他们离去,梅儿兰儿先暗里跟着他们,菊儿马上回来通知,咱们自会尽快跟来。”

  三人应了一声,便即跃上马匹而去。

  康定风指向前面一个小树林,道:“咱们到那里躲着,免得他们发现。”三
人牵了马匹朝小树林走去。

  须臾,只见菊儿策马奔回,康定风等人看见,便知事情有变,连忙从树林抢
将出来。

  菊儿朝三人道:“咱们刚回到镇上,已经不见他们了,我问茶馆的小二,他
说咱们走了不久,那老头儿便站了起来,没过多久,那伙人便一窝蜂的往北去了。”

  康定风颔首道:“那老头儿的功力果然厉害,才不到一顿饭功夫,便能自行
冲开穴道,确实不简单。”

  洛姬问道:“现在梅儿和兰儿呢?”

  菊儿道:“她们二人先追上去。二宫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洛姬道:“还怎么办,当然是立即跟上去。”说着三人跃上马背,当下向北
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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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二章贵家公子

  四人纵马走出小镇数里,一条山路直通向前,并无岔道。

  只见沿路两旁浓荫密布,树阴斑驳。四骑拍马急奔,良久乃追不上梅兰二婢,
更莫说是那伙人了。

  众人不禁心急起来,只得加紧催骑,半点也不敢缓下来。

  正当转过两个山坳,山路更觉险峻。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前面转来兵器碰击
之声。众人立时勒马缓缰,留心细听,却发现是从右首树林传出来,还夹杂着几
下马嘶之声。

  康定风在马镫上一点,身子倏地往前飞出,落在一株大树上,纵目向前望去,
见远处泛着闪闪银光,不住乍隐乍现的幌动着,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他再往四下细望,见两丈之外,还有两匹白马,兀自低头吃草。一看马匹上
的鞍桥,却异常闪亮夺目,康定风已认出是天熙宫的马匹。他心下一惊,莫非二
婢正与那伙人厮拚?

  洛姬与菊竹二婢牵着马匹,匆匆走近前来,把马匹拴在一株大树上。

  康定风翻身跃下,说道:“梅儿和兰儿正与人交手,咱们快点过去。”

  三人听见,同时大骇,当下飞奔入林。

  众人走进树林三四丈远,耳里隐隐传来淙淙流水之声。原来树林的尽处,却
有一条溪涧,一泓溪水,汨汨涌流。

  便在溪旁的石滩处,只见梅儿、兰儿二人,正与一个中年和尚刀来剑往,斗
得正紧。

  菊竹二婢看见,也不作多想,当即抽出长剑,猱身而上加入战圈,四人一经
会合,马上展开“天心四合剑阵”,立时把那和尚裹在垓心。

  洛姬本想同时抢上,长剑堪堪抽出半尺,却被康定风伸手阻住,说道:“且
多看一会儿再算。”

  洛姬听后,只好停住脚步。二人站在一旁掠阵,四只眼睛,却牢牢盯在那和
尚身上。

  只见那和尚年约四十岁,一身灰袍,浓眉方脸,状甚威武。然一张大嘴,却
是笑容盈腮,还不时哈哈嘻笑,与他那威猛粗豪的模样,全不搭调。而他手上的
一柄戒刀,正舞得虎虎生风,银光晃晃。

  那和尚虽身陷剑阵,给四婢团团围攻,但看他依然来去自若,游刃有余,似
乎全不把四婢看在眼内,显是他还未尽全力。

  康定风越瞧越是心惊!心想道:“这和尚武功端的不弱,比之刚才那个老者,
不知又高出了许多,这人因何会在这里和二婢斗起来,难道这个和尚也是那些人
的同伴?”

  梅兰菊竹四婢自练成“天心四合剑法”以来,今次才算真真正正遇着对手。

  她们先前和那老头儿接战,胜得是何等轻描淡写。可是这一仗却大为不同了,
纵是四人如何全力抢攻,那和尚依然守得严密异常,还不时守中有攻,亳无半点
示怯。

  在旁二人已看出战局的大势。洛姬见四婢久攻不下,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再
看了一会,终于按捺不住,也不听康定风的说话,听她娇喝一声,青光一现,已
挺起长剑飘身而上。

  洛姬挪身抢入阵中,立即使开“流光十三式”,五柄长剑,幻出漫天银芒,
立时围着那和尚点、刺、削、挑,当真又狠又快,迅捷无伦。

  这一门“天心四合剑法”,果如瑶姬当初所言,一经配合洛姬的流光十三式
剑法,果然成为天下无双的第一剑阵,威力霎时倍增,宛如狂风暴雨般,连绵进
击,顿时把那和尚压得险象环生,已不像适才那么轻松了。虽见那和尚境危势险,
但脸上仍是笑齿吟吟,全无半点急遽惶恐之色,着实教人感到奇怪。

  那和尚虽然压力加重,还兀自恋战不退,口里却边战边笑道:“你这五个娃
儿怎么这般厉害,这门子究是什么鬼东西剑阵,竟把和尚我缠得绑手绑脚,果然
有点本事。”

  四婢和洛姬哪里答他,尤其是洛姬,她与那和尚数招过去,已知今日遇到了
劲敌,当下凝神接战,加紧剑招。

  只见五柄长剑犹如流星赶月,闪幻无方,形成一团团银白色的剑网,不住往
灰衣和尚身上招呼。

  那和尚给洛姬急攻一轮,已见他招架多,还手少,形迫势蹙。但莫看他被逼
得左支右绌,形态狼狈怪异。然而每当遇有杀着,他仍能在间不容发间,竟给他
堪堪避过来招。

  康定风看得眉头颇轩,心里暗自想道:“这和尚委实好生了得,似乎以五人
之力,还是无法奈何他的了。”

  他凝神望了一会,脑子霎时一亮,给他想起一个人来,心里暗叫道:“啊!
是了,江湖上时听人说,武林之中,有个名叫什么「笑和尚」的人物,难道他们
所说的人,便是这一个和尚?据闻这人素来独行独往,嘴脸时常挂着笑容,为人
嫉恶如仇,爱抱打不平,作恶之人见着他,无不怵目惊心,骨寒毛竖。现在瞧他
这副笑嘻嘻模样,十之八九便是他了,但这人与天熙宫素无瓜葛,又为何会和二
人动起手来,这可奇怪了?”

  洛姬和四婢越战越感心惊,暗骂这和尚怎地如斯厉害,洛姬心想:“咱们五
人结成剑阵,尚且斗他不过,相信便是加上定风哥,料来也奈何他不得。但说来
也是奇怪,瞧这个和尚的身手,倘若他要胜咱们,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他只
是四下闪躲挪避,全无半点抢攻伤敌之意,这一下确实令人难以费解。”

  便在洛姬思念甫落,见那和尚斗然身子一跃,凌空翻出剑阵,落在两丈开外,
不往摇手笑道:“不斗了,不斗了!难怪天熙宫这几年来如此兴旺,实是有点儿
门道。和尚我还有要事在身,不和你们玩了。”

  说着身形一幌,已跃上一颗大树上。众人正感诧异,康定风踏上前来,连随
开声问道:“大师请留步,前辈可是传闻中的笑和尚?”

  那和尚呵呵笑道:“你这小子的眼光倒好,什么大师,这个可不敢当,俺只
是个酒肉不戒,游戏人间的野和尚罢了。我见你们也不似什么邪恶之徒,有一句
说话,不得不忠告你们一声,那本「贯虹秘笈」,并非什么吉祥之物,依我看不
要也罢。要不然,便只有和那伙人一般命运。我话已说完,听不听在你们,和尚
我也要告迟了。”话声一落,见他几个起落,便即失去了踪影。

  洛姬听得柳眉颇蹙,说道:“这个和尚也真古怪,不知他想干什么来着?”
便向兰儿问道:“你们怎会和他动起手来?”

  兰儿嗔道:“说来真是气人。那时我和梅儿正在追踪那伙人,当咱们来到这
附近,突然看见道上当中站着一人,我见马儿跑得正急,惟恐撞着了他,便即勒
慢缰绳,当咱们来到近处,见那人原来是个和尚,竟大刺刺的拦在当路,我叫他
让开,但他就是不理,于是我和梅儿一拨马头,便想从他身旁越过,岂料那和尚
身形一闪,又拦在咱们前头。”

  梅儿接口道:“那个和尚当真可恶之极,我正想开口骂他,孰料我还没有出
声,他突然笑道:「你这两个丫头要过去也不难,只要过得和尚我这一关便成。」
咱们听见,心下嘀咕,这个和尚怎地如斯蛮横无理,咱们便打起戒备之心,恐防
他骤然发难。

  “果如咱们所料,眼前忽觉人影一闪,那和尚竟似鬼魅般,突然不见了踪影,
心里一惊,才一回神,便见那和尚又站在刚才位置,只是他的一双手,竟各自提
着一柄长剑,咱们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的配剑竟给他拔了去,那一惊可不小,
心想这个和尚的身法,果真是快得骇人。

  “当时我便知道,那和尚必定是甚么高人。我和兰儿同一心思,知道光凭咱
们两人的武功,如何也斗他不过,但配剑既落在他手中,若不取回来,实在心有
不甘。当咱们正大感为难之际,那和尚突然笑道:「和尚我阮囊羞涩,此刻正是
床头金尽,这两柄宝剑,便借给和尚我买几碗黄汤喝吧。」当时我听后,心想这
人原来是个酒肉和尚,这便好办了,便从怀里取出几两银子,打算递给他换回长
剑。

  “岂知那和尚一声不响,忽然转身飞奔走进树林。我和兰儿见着,那肯放过
他,便即追了进去,当咱们穿过树林,便见那和尚已经站在溪边,两柄长剑,却
好端端的插在地上。我和菊儿奔上前去,取回长剑,怎料我和兰儿才一握着剑柄,
那和尚竟提刀劈将过来,就是这样,咱们便斗了起来,足斗了炷香时间,你们便
赶来了。”

  洛姬听得茫然不解,说道:“那和尚明着是引诱你们入树林,以他刚才的武
功,要伤你们,委实易如翻掌,何以会和你们斗了炷香时间,仍没分个高低,分
明是有心相让,但他到底为何这样做?”

  康定风沉思片刻,说道:“笑和尚这样做,显然另有他的深意。还有他临走
前所说的话,其意更是耐人寻味,难以令人捉摸?瞧来这两件事必有甚么关连。”

  洛姬说道:“现在给那和尚这样一挠,相信再难追上那伙人了。定风哥,咱
们现在该怎么办?”

  康定风道:“看来那笑和尚是存心要缠着咱们,好叫我等无法继续追踪他们,
只不知他安着什么心眼儿。既是这样,咱们便再往前驰去看看,倘若我没有猜错,
前面必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说话完毕,众人牵回马匹,往前路飞驰而去。

  这时虽是艳阳当空,惟秋意正浓,迎面吹来的山风,凉气甚重。远远一处山
头,只见枫林尽染,红成一片,瑰丽非常。

  六人纵马奔驰,跑了约有盏茶时间,康定风倏见前面十数丈远处,山路上横
七竖八的卧了一大堆人。

  众人看见,心头立时一栗,连忙拉慢马儿,一时也不敢冲近前去,恐防前面
有诈。

  只见洛姬拍马挨近康定风身旁,低声说道:“咱们务须小心点。”

  康定风颔首应是,六人凝神戒备,往两旁树林望去,见四下并无异状,便缓
步策马上前,当来到近处,细看之下,不禁同时一惊。

  但见地上倒卧着十人,瞧来这些人早便气息全无,全都已经死去。而最令他
们吃惊的,这些人正是他们追踪的那伙人。

  康定风环顾地上的尸体,只见那老者亦在其中,却倒卧在路旁的不远处,一
道猩红的鲜血,不住自他额前眉心涌出,血液仍没有完全凝结,显然这伙人都是
死去不久。

  康定风再看其他人,见其余九人,死法全然相同,同样是眉心中剑,身上再
没其他伤处。他暗自惊异,心想这人的剑法若非又快又准,决不会如此,瞧这些
人致命之处,均在两眉间的正中央,半分不移,全都是一剑致命,这般既快且狠
的厉害剑法,实是叫人匪夷所思。

  洛姬道:“杀死他们的人,似乎武功极之高强,还是个用剑高手呢。”

  康定风点了点头,霎时想起笑和尚的说话,便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
来笑和尚适才缠着咱们,却是他的一番好意,是免得咱们追踪而至,遇着这个厉
害人物。”

  洛姬回心一想,也觉康定风此话有理,说道:“这样说来,那和尚必然知道
这些人是谁所杀了。看此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内里有什
么原因?”

  康定风道:“瞧来觊觎贯虹秘笈的人着实不少,笑和尚刚才不是说过,那贯
虹秘笈却是一件不祥之物,似乎这话并非虚言。这伙人若不是为了这秘笈,恐怕
也不会遭此杀身之祸。”

  洛姬听得心中惊惧,道:“莫非那人也是为贯虹秘笈而来,才会狠下毒手?”

  康定风点头道:“这个可能性极高。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贯虹秘笈的所在,
江湖上早有传闻,这秘笈却在华山派手中,若然那人为此秘笈而来,为何不去找
华山派,反而在此截杀觊觎秘笈的人。”

  洛姬良久不语,脸现忧色,康定风在旁看见,便知晓她心中正想着什么,便
道:“你是在担心大宫主?”

  她缓缓抬起美目,望向康定风点了点头,说道:“那人的剑法如此厉害,倘
若要对姊姊不利,我怕姊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康定风道:“这个我反而放心。他既然能在这里截杀这伙人,相信咱们护送
萧长风回天熙宫之事,早便落在此人眼中。他若然要对咱们不利,在回宫途中,
早便应该下手了。况且他既是为夺取贯虹秘笈而来,他要截杀的人,应该是咱们
才对,决不会是这伙人,这便是我一直想不透的地方。”

  洛姬耳里听着,脑里不往思索康定风这番话,这个推测,确也不无道理,但
她心中仍是七上八下,踧踖不安。突然心思一转,暗自地想,难道这人也是姊姊
派来的?她心里虽有此怀疑,却没有把所想说出来。

  康定风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实不宜久留。”

  洛姬嗯了一声,往四婢作了个手势,六人当即拍马离去。

  当日六人来到余杭,已是夕阳西沉,黄昏时分。

  这个环抱西湖,素有花果之地、丝绸之府、文化之邦的好地方,果然景致非
凡,犹如人间大堂。

  余杭乃通往沪、苏、皖的门户,具有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此处直来人文荟
萃,经济发达,端的是民丰物阜,市廛繁华。

  六人奔驰半日,到得这里,早已腹中饥饿,远远望见一座三开间门面的大酒
楼,招牌上写着“祥安居”三个金漆大字。

  洛姬在马上伸手一指,道:“这酒楼门面宽阔,气派倒也不小,咱们今晚便
在这里过一夜如何。”

  康定风自无意见,心想她自小娇生惯养,又是一宫之主,若非这样一间气派
豪华的大店,确也衬托她不起。六人策马来到酒楼前,顿时酒香肉香,一阵阵自
酒楼里喷将出来。

  酒楼里两个伙计见有客人临门,立时跑了出来,即见一男五女翻身下马,再
看他们女俏男俊,衣履名贵,鞍马光鲜,便知是富贵人家,当下上前殷勤招呼,
为他们将马匹拴在木桩后,再引领六人来到楼上的雅坐。

  众人来到楼上,只见堂内桌椅洁净,座中客人,个个衣饰豪奢,一看便知堂
中的客人,十九是城中的富商大贾。

  康定风吩咐伙记做一席上好酒菜,顺带要了三间上房。那伙计听见,当即眉
花眼笑,连声答应去了。

  没过多久,酒菜陆续端上,果然肴精酒香。六人饿了半天,也不多言,便即
动筷起来。

  便在这时,楼梯口突然登登登一阵乱响,六七个人走上楼来,只见走在前头
的一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蓝绸长衫,手摇摺扇,长相也颇为俊朗。而
在他身旁二侧,却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而这两个人,赫然便是血影门的左右
门主童虎、童鹤两兄弟。三人身后,还跟着四个青衣大汉,都是全身劲装束结,
身姿矫健的汉子。

  这些人才一上楼,那个伙计早就夹着屁股,三两步已迎了上去,口里一阵朱
公子长,朱公子短的叫个不停,朝来这个朱公子不但是这里的常客,还是一个了
不起的人物。

  只见那个朱公子一声不吭,对那个伙计理都不理,迳自朝临街的座位走去。
阴阳二老则昂首阔步,紧随那公子两旁。三人走到窗旁的位子坐下,其余的大汉
却另坐旁桌。

  那伙计对这伙人似乎颇为顾忌,特别小心巴结,生怕得罪了他们。

  康定风和洛姬看见那青年,见他一身贵介公子的气派,谅来定是个公侯世家,
要不便是什么富贵人家子弟。再看他身旁的阴阳二老,他虽然不知二人的身分,
但见他步履沉稳,目光灼灼,便知晓他们实非等闲人物。

  康定风六人不想多生事端,略看了他们一眼,便即移开目光,再没多看半眼。

  不一会,那些人的酒菜齐上,见那朱公子和阴阳二老边谈边喝,三人话声极
细,看他们的神情举止,似乎在谈论着什么重要事情。而另外一桌的四人,几杯
下肚,嗓门就响了起来。

  只见一名脸向大堂的汉子,忽然凑过头去和同伴低说了几句,便见那同伴猛
地转过头来,瞪着一双盈满红丝的贼眼,骨碌碌的向洛姬和四婢瞅个不停。

  康定风等人全不为意,忽地听见一人哈哈大笑道:“这几个妞儿果然长得美
艳,只可惜人家已经有了户头,瞧来这一口你是无法吃的了。”

  洛姬和四婢听见,便知晓他们是在说自己,顿时柳眉一蹙,竹儿和梅儿正想
发作,康定风连忙使眼色制止,低声叫她们不可生事,千万不可鲁莽。

  那四人见众女全无反应,说话便更加放肆,那个朱公子和阴阳二老听见,也
齐齐望将过来。三人把眼一看,眼睛旋即一亮,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那个朱公子本来就是好色之徒,比之阴阳二老犹甚,这时见着洛姬和四婢这
等绝色,哪有不心动之理。心想这样的出水芙蕖,刚才怎地没有看见。

  童虎见朱公子双目放光,一脸馋涎欲滴的样子,心知眼前这位贵人向来性好
渔色,当下笑道:“这五个妞儿确实漂亮得紧,且五个美人同时凑在一处,着实
难得,瞧来今日朱公子可谓艳福不浅了。”

  朱公子邪邪笑道:“你可有看见那个白衣的妞儿,当真粉光融滑,如宝似玉,
直如人中之仙,本公子可说曾见尽天下美女,便是宫闱后妃,也见之不少,何曾
见过这样的绝色。”

  以朱公子的身份,阴阳二老对他这句话,实是绝无怀疑,均点头称是。

  这时邻桌的四个汉子,言语越说越是下流无耻,而那个朱公子竟全无阻止之
意,只见他笑吟吟的听着,视为一件乐事。

  那四人似乎极之了解主子的心意,只听一人呵呵笑道:“老四你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我老二可硬得受不了……”话方说完,那人忽地“啊”的闷哼一声,
接着哇哇的怪叫起来。

  同桌三人不知就里,听见同伴声音有异,连忙问道:“冯老三你怎么啦?”

  冯老三一脸铁青,嘴角之处,一条血丝已渗将出来,只见他低头用力一吐,
却吐出一根指头大的鸡骨,还夹着两颗带血的门牙。

  众人看见大吃一惊,那个冯老三更是气昏了头,确没想到那人只用一根小小
的鸡骨,便打落了他两颗门牙,此人若非有绝顶武功,那能轻易办得到?

  冯老三抹了一抹嘴角的血迹,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继而破口大骂:“哪个
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见他瞪着一对火红的眼睛,不住往堂上众人扫射,
却见四婢面罩寒霜,微露不屑之色。心想莫非是这妞儿所为?但心里始终不相信,
见她们个个年纪甚轻,且袅娜纤巧,便是会武,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如何也不信
她们有这样的能耐。

  原来这根骨头,确实是竹儿所发。竹儿的性子素来最为刚强,听冯老三说得
实不像样子,她听得怒极,终究按捺不住,便暗地挟起一根鸡骨,乘着冯老三说
得口沬横飞,手腕使劲,便朝他打了过去,存心要教训这无赖一顿。

  竹儿打出鸡骨的手法虽快虽巧,但如何能逃得过阴阳二老的眼睛。

  二老起先看见他们六人,见个个身携长剑,也知道他们是学武之人,却没料
到这娃儿年纪虽轻,内力倒也不弱,大由微感诧异。

  但见童鹤捻须说道:“你这个娃儿年纪小小,身手倒也不俗,不知是哪位门
下的弟子?”他见竹儿武功底子不差,显是一些大门大派的子弟,言语便显得极
为客气,打算先探明他们的来历再算。

  身旁四人听了童鹤这番言语,方知晓适才的一根鸡骨,确是他们所发,俱是
面现惊讶。

  康定风素知江湖上风波险恶,本就不想徒增事端,但见竹儿骤然出手,便欲
阻止已来不及,现听童鹤之言,见他声音浑厚雄亮,内功已臻相当火候,实是在
自己众人之上,心里暗暗惊惧,正想息事宁人,打算站起来说句好话。

  岂料康定风仍没开声,竹儿梅儿却比他早了一步。

  二人霍地站起,只听竹儿小嘴一撇,幸幸地道:“咱们是谁门下与你何干。”
随即伸手一指,指向那四人道:“你们这些地痞无赖,不知是否吃了蒜头大葱,
咀里怎地这般臭。”

  那四人在余杭早便恶惯,哪曾听过这般说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那个冯老三给打下两颗门牙,早便愤怒难当,这时听着,更是恼羞成怒,只
听他猛声暴喝:“操你奶奶的,你这个丫头真是找死!”见他身形骤起,猛向竹
儿梅儿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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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三章酒楼风云

  竹儿见冯老三飞身扑到,冷冷地哼了一声,待得他五指抓至胸前,只见竹儿
纤手一搭,已搭上他的手腕,接着右手一挥。

  冯老三一个庞大的身躯,忽地凭空而起,摔了出去。

  但听得砰然一声大响,冯老三远远落在一丈有外,结结实实的掼在楼板上。
他只觉头顶金星直冒,勉力定了定神,急忙忍着痛楚,一个虎跳,翻身站起,随
听“刷”的一声,从腰间掣出一柄银晃晃的钢刀。

  楼上食客见有人打架,都纷纷抢到梯口,奔到楼下躲避去。

  其余的大汉见冯老三吃了大亏,齐齐往朱公子望去,正要等待他的指示。

  只见那朱公子把头轻轻一点,其意已经相当明显,而阴阳二老却嘴角含笑,
像等待观看好戏上场的模样。

  再见那朱公子凑过头去与二老低声几句,却见二老同时呵呵大笑,童虎笑道
:“朱公子说得不错,这等好货色又怎能轻易放过,公子大可放心,便包在老夫
身上好了,准教公子得尝所愿便是。”

  三个大汉得令,连随抽出钢刀,同时抢了过去。

  冯老三给竹儿一摔,摔得翻底乌龟般,当真又羞又怒,也不待三人赶到,盛
怒之下,猛地举刀直往竹儿当头砍去。

  竹儿虽见他来势汹汹,却也不惧,随见青影一晃,冯老三顿感眼前一花,只
觉霎时香风拂面,胸口下的“巨阙穴”倏地一痛,那一刀竟没有劈下去,立时恶
狠狠的站在当场,纹风不动,只有一对眼珠不住乱霎,黄豆般的汗珠,自他额顶
绽了出来。瞧他这副狼狈模样,敢情是被竹儿点了重穴。

  便在冯老三刀劈竹儿之际,那三个大汉也已抢到,只见三人竟不攻向竹儿,
而是欺身到康定风身前,抡起三柄钢刀,齐齐往康定风砸将过来。

  康定风见竹儿与人动手,早就叠起精神,凝神在旁戒备,只消见她有什么危
险,便即加以援手。这时骤见三人竟扑向自己来,也大感意外,在旁的洛姬看见,
也是吃了一惊,不禁“啊”的一声脱口而出,寒光一现,长剑已然出鞘,正欲出
手挡着三人。

  便在三人举刀砸下,钢刀仍没落下之际,孰料康定风比洛姬反应更快。只见
他身子陡地趋前,双手如闪电般疾伸而出,三人胸口马上一麻,已给他点了乳下
的“期门穴”,三人缓缓软倒在地。这一下出手,当真又快又准,干净俐落。

  三个大汉的穴道同时被制,俄顷即逝,其实只是瞬间之事。竹儿和康定风出
手之快,确也不容小觑。

  阴阳二老和那朱公子看见,也大感错愕,二老不由噫了一声。

  童虎在桌面上轻轻一拍,颔首冷笑道:“果真少年出英雄,身手可不含糊哩!”
说着站起身来,徐步朝他们行去,忽见他右手一扬,数点白光,迳往四个大汉打
去,随听“噗噗噗”数声,四人的穴道顿时给他解开。

  这些大汉门知道今日碰上了高手,那里再敢动手,几个跟跄,便退了回去。
四人心里均想,今日既有童爷两老在场,这些雏儿还不手到擒来,到时咱们非得
好好整治他们一番不可。

  康定风和洛姬虽不知那老者是谁,但见他刚才解穴的手法,既巧且准,实是
一个劲敌,目光齐往地上看去,却见是几颗下酒的花生,还兀自在地上转个不停,
二人心头更是一惊。如此轻细之物,在这人手中竟有如此威力,其功力之深,便
可想而知了。

  但见童虎一步步走近前来,康定风和洛姬互望一眼,心知自己和此人的功力
大为悬殊,这一仗倘若斗将起来,实无胜算把握。

  而四婢也知这老者绝非等闲人物,同时站起身来,凝神以待。

  童虎距他们四五尺之处停下,捋须笑道:“六位年纪轻轻,胆子忒也不少啊。”

  康定风抱拳说道:“在下姓康,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童虎呵呵笑道:“六位既然也不愿说出师承门派,哪来说话问老夫的万儿。
再说你们还不配呢。”

  康定风本想息事宁人,好言相问,竟然碰了个软钉子,不禁剑眉紧蹙。在他
身旁的菊儿听得气恼,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怒道:“谁理你姓猪姓狗,咱们才不
稀罕知道呢。刚才你们这伙人污言亵语,这个小小教训,已是便宜他了。”

  童虎听她尖牙利齿,出言不逊,以他今时今日的身分,怎会不满肚无明,不
由怒极反笑,冷冷笑道:“你这娃儿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老夫便先将你们拿
下,再好好教训一番。但你们大可放心,老夫自会手下留情,决不会伤你们一分
一毫,要不然,今晚咱们的乐子便失去兴头了……哈哈哈……朱公子,老夫这句
话可说得对吗?”

  那朱公子淫笑道:“没错,没错,千万伤她们不得,这样漂亮的人儿,身上
倘有半点损伤,玩起来便大大失色了……”话后,数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康定风听得眉头大皱,心知这些人明着是找碴儿而来,决不会就此轻易放过,
再多言语,也是枉然,心想眼前这一战,是如何也走不了。

  洛姬和四婢听见,五人脸上顿时一红。洛姬心想:“瞧来这一场恶斗,已经
不能避免。而这个老头子的武功大是不弱,咱们若不先发制人,抢得先机,料来
极难胜他。”

  她想到此处,当下朝四婢暗打眼色。四婢自是会意,倏忽青光暴现,五柄长
剑同时出鞘,剑尖直点童虎胸口五大要穴,一于来个倚多取胜,乘虚而袭。

  童虎见识何等丰富,五人肩膀轻微一动,便知晓她们的心意。童虎的武功确
实高强,只见他肚子疾向后缩,已经避过这骤然一击,继而急步后滑,身子已后
退了三步。

  可是他却没料到,这门“天心四合剑阵”,遇强愈强,一经展开,便即随影
附形,连亘不断,他才一退,五柄长剑亦已连绵跟上。随见五道人影,已把童虎
围在垓心,立时剑光霍霍,漫天银芒。

  童虎见五女同时抢至,虽见她们身法凌厉速疾,却并非什么巧妙的杀着,他
自恃武功卓绝,自不把她们放在心上,暗道:“你们这几个娃儿,直是蚍蜉撼大
树,不自量力,今日好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夫的手段。”当下绕左回右,一对肉掌,
立时舞得虎虎生风,时劈时抓,出招异常阴狠怪异。

  以洛姬五人的功力,远远不及童虎深厚,但这门堪称天下第一的剑阵,确非
易与,况且五人近年以阳息为助,功力已大非昔比,加之对此剑阵日夜潜心磨练,
每一招攻守,均配合得天衣无缝,今趟大敌当前,更是叠起精神,剑势骤然暴增,
当真锐不可当。

  这时只见场中掌影飘飘,剑光闪闪,六人愈打愈快。

  童虎双掌横批直劈,忽扫忽打,招数幻变多端,但在五人围攻下,始终无法
占得丝毫上风。

  童虎当初过于自负,全不把这伙年轻人放在眼内,便把随身兵器双头桨搁在
坐位旁,竟空着双手上阵。现在斗将下去,方领略到这剑阵的厉害处,实是殊不
简单。

  要知童虎在这双头桨上,已下了数十载之功,当真是陆毙猛虎,水击长蛟,
端的大非寻常。现下手上少了这称手兵器,也不禁后悔起来,童虎心想,要是现
在我一桨在手,那容你们这几个娃儿逞威。

  在旁的童鹤见兄长苦战不下,眉头不由大皱,心下暗自琢磨:“要是连这几
个娃儿都制不住,当真颜脸无存。若然自己上前帮手,以咱二人之力,自可轻易
取胜,但咱们兄弟二人联手,才能对付得这几个娃儿,岂不让朱公子小觑了,他
还要咱们兄弟何用?”

  童鹤心里虽是这样想,但眼见童虎人孤势单,不时迭遇险招,愈看愈感惴惴,
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恐惧。

  康定风见五人虽不见败象,却也不易取胜。目光一移,望向在旁虎视眈眈的
童鹤,见他表情屡变,显然正在蠢蠢欲动,大有随时加入战圈之势。康定风心想
:“光是这人已难应付,倘若他们二人联手,到时非败不可了。”

  康定风暗暗着急,脑子不住筹思脱身之计,便在这当儿,忽地一个声音传到
他耳中:“小子,这两个老头儿极难对付,决不可让他们联手。你们只要缠着这
个老头,另外的一人,我自会应付。还有,擒贼先擒王,记着我这句话。”这声
音虽微,却每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康定风听后,也为之一呆,不由剑眉一聚,知道这是传音密秘的功夫,凭那
人的语气声线,极像那个笑和尚,心想莫非便是他。

  这时场中的形势,忽地又起了变化。童虎在洛姬五人的急攻下,已见额现冷
汗,不住东窜西跃,状甚狼狈。

  在旁的童鹤看得心惊不已,见兄长形势危殆,如何还能自傲托大,甚么颜脸
也尽皆放下,当下大喝一声,倏地取起双头桨,欲要上前加入战圈。正当他才踏
出一步,突然嗤嗤连声,数枚钱镖自身窗外打至。

  童鹤闪身一避,一枚钱镖自他脸颊掠过,只听他身旁的两个大汉,同时“啊
唷”一声,大叫起来,身上已被钱镖打中,仰翻在地。

  变起俄顷,童鹤和朱公子同时大吃一惊,冯老三和另外一个大汉,连随挡在
朱公子身前。童鹤也不多想,取起双头桨便即穿窗而出,身子才一跃出,数十枚
钱镖又朝他周身射到。

  童鹤身在半空,听音辨形,便知暗器由对屋打来,立即双头桨急忙挥挡。只
听得铮铮铮一阵响过,数十枚钱镖悉数给他打落。他眼睛到处,在这暮色苍茫里,
见对面屋脊人影一闪一幌,一个黑影倏然隐没。

  只见童鹤右脚在檐蓬上一点,身躯如箭般往对面屋脊飞去,轻功甚是了得。

  康定风见童鹤被袭,便知有人暗中相助,若要擒住那姓朱的,此刻正是大好
时机,当下身形一幌,提气拔身,抢上前去。

  冯老三和另一汉子见康定风扑至,双双抡动纲刀,朝他当头砸落。

  康定风猱身直上,双掌虎虎风响,“碰碰”两声,二人胸口各中一掌,身子
左右横飞了出去。

  没想那朱公子身手也自不弱,只见他右掌横挥,直往康定风项间劈去,康定
风只觉劲风扑面,其势殊猛,不禁大感诧异,没想这个一身绵衣的贵公子,武功
也到如此地步。

  康定风不敢大意,侧身仰首避过,接着右手回撩,勾他手腕。

  朱公子一掌不中,却见康定风右手已搭上自己手腕,大骇之下,赶忙回缩抽
手,康定风早便计算他有此一着,右手虚扬,左手咄咄两下,连点他胁肋“章门”
要穴,眼看便要得手,孰料冯老三已撑身而起,从旁挥刀砸来。康定风立时缩身
避开,这一下险些儿被他偷袭成功。

  康定风心知时间紧逼,要是不早点擒着此人,待得童鹤折回,到时想脱身便
艰难了。当即长剑“刷”一声抽出,飕飕两剑,只听冯老三大叫一声,右肩已被
刺中,纲刀倒地。

  朱公子见他剑势凌厉,连忙疾退几步,回身便向梯口走去。他才一转身,康
定风在桌面上反手一兜,内劲外吐,两支竹筷,迳往他背心“陶道”、“魂门”
二穴打去。朱公子只觉背后破风声响,倏地背脊一麻,身躯顿时麻木无力,软倒
下来。康定风飞身上前,一手便将他架了起来,顺手点了他的昏穴,手中长剑已
贴着他颈项。

  洛姬凝神酣战,全没发觉童鹤被人偷袭,骤见童鹤突然穿窗而出,她心下正
感奇怪,便见康定风突然攻向朱公子,立时明白他的用意,当下加紧剑招,着着
抢攻,恐防童虎抽身援救。

  童虎被洛姬五人连连疾攻,虽见康定风扑向朱公子,但苦于无法抽身,只得
空自着急,几次抢攻欲冲出剑阵,均被五剑逼了回来。童虎担心朱公子的安危,
心神一岔,出手稍缓,突然左肩右胁同时一痛,已然中剑,他虽有一身横练功夫,
也感剧痛难当。

  这时康定风高声嚷道:“你若想他平安无事,便给我往手。”

  洛姬和四婢一听,便知康定风已然得手,齐齐飘身跃开。

  童虎回眸一看,见朱公子给剑刃架颈,昏沉不醒,便知他给点了昏穴道,不
由又急又怒,心想:“今趟真个是阴沟里翻船,平白无事惹出个大祸来。朱公子
是何等重要的人物,今日竟在咱们兄弟二人眼前失手被擒,这个罪名当真不少。
要是今回处理不当,朱公子只消毛发稍有点损伤,恐怕要人头不保。”想到此处,
不禁脸色全失。纵令他满腹计谋,奸如狡狐,一时竟畏葸不前,全无对策,目下
不知如何对决才是。

  童虎瞪大虎目,叫道:“你这几个娃儿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你可知道这位朱
公子是谁,倘若你敢伤他一根头毛,老夫保证你活不到明天。”

  洛姬和四婢已退到康定风身旁,只听竹儿笑道:“今日他既落在咱们手上,
便是皇帝老子,只要你敢再踏前一步,我一剑就宰了他,看你如何。”

  童虎本想伺机出手,脚方踏出,却听见竹儿的说话,心头突的一跳,不由忌
惮起来,伸出的脚顿时收了回来,喝道:“你敢!”

  竹儿道:“为什么不敢,我现在便给他一剑。”说着提起长剑,佯作刺去。

  童虎看见立时脸色大变,连忙道:“万万刺不得,你们想怎样,说出来是了。”

  洛姬轻声道:“定风哥,瞧来另一个老头儿也快回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康定风点了点头,一对眼睛,却紧盯在童虎身上,见他心神不定,词钝色虚,
便晓得这姓朱的决非寻常人物,寻思:“只要带着此人在身边,这二人必会投鼠
忌器,不敢莽动。”

  一念及此,低声朝洛姬道:“要安全离开这里,此人绝不能放。”

  洛姬道:“说得对,但这老头挡在当路,若是由楼梯下去,恐怕又要有一场
恶斗,咱们该怎么办?”

  康定风道:“咱们的马匹拴在店门,我先由窗口下去,你们跟着来。”洛姬
点头应允。康定风一手提着那朱公子,一手执着长剑,双脚一点,从窗口跃了出
去。

  童虎见着,大喝一声,便要抢上前去。陡见五道剑光分上中下三路刺至,童
虎猛地一惊,给逼退两步,甫一站定,见洛姬和四婢同时转身,已然扑出窗外。

  康定风跃到街上,便见十多个捕快自东北角急奔而来。康定风斜眼一望,看
见天熙宫的马匹正拴在酒楼门口,他不假细想,足底运劲,提着那朱公子飞身抢
了过去,右手长剑一挥,栓在木桩上的缰绳,立时应手斩断。康定风正欲跃上马
背,数个捕快已冲近身前,高声喝道:“休得想走,快给我停下来。”

  与此同时,洛姬和四婢方好跃下,即见那些捕快冲向康定风,洛姬娇喝一声,
提剑抢上,见她运指如风,瞬眼之间便把几个捕快点倒在地。

  六人不敢怠慢,分别跃上自己的坐骑,随见童虎手持双头桨从楼上纵身跳下,
身形一闪,已栏在当路。接着又见几个捕快扑到,抡起纲刀朝他们劈去。

  洛姬和四婢柳眉一紧,挥剑档开钢刀。洛姬在马上运劲飞起一脚,把一名捕
快朝童虎踢飞过去。童虎右手一探一提,已把那名捕快提起一放,正要冲上前来,
岂料四婢如法炮制,同时把马前的捕快连环踢出,立见四个庞大的身躯,直往童
虎飞至。

  童虎不想伤及捕快,但要一一把这些人接住,如此缓得一缓,势必给他们策
马逃去,心念一转,今回竟不出手挡接,见他双脚往地一点,身形骤起,跃上半
空,竟直往康定风扑去。

  六人大吃一惊,四婢已骑在马背,已无法联手使开“流光六合剑阵”,这时
见童虎抡桨扑到,知他这含怒一击,必定非同小可。康定风眼见形势危急,也不
遑多想,一踢马肚,马匹顿时往前一冲,随手提起那朱公子,迎着他砸下来的桨
头挡上去。

  童虎这一桨势猛力足,眼见便要砸到朱公子身上,岂料他半空扭转身躯,手
上双头桨顺势往外横带,堪堪在朱公子头顶三四寸掠过,接着左手疾伸,抓向康
定风的肩膀,欲要他抽身撒手。

  在旁的洛姬见着,一招“过树穿花”,长剑直朝他手腕刺去,迅疾无比。

  童虎手指离康定风只有寸余,倏见剑尖递至,只得翻手让开。童虎仗着内力
深厚,见他手掌甫翻,竟扣指弹向刺来的剑尖,存心要震断洛姬的长剑。

  这招“过树穿花”,莫看只见平平一招刺出,其实乃“流光十三式”中的一
招杀着,虽是一式,却内含四四一十六个后着。

  只见洛姬手腕微沉,剑尖忽地翁翁直响,幻出十多道剑花,同时分点童虎手
掌至手肘十多处穴道。

  童虎乍见此招虚幻无方,知道厉害,若稍有怠忽,大有给她挑断筋脉之可能,
即时赶忙缩手,脚尖一点地面,翻身往后飘开。

  洛姬递剑、变招。而童虎出桨、接招。这一攻一退,实是瞬眼间之事,直快
得让人目眩。

  六人见童虎一退,这时不走,更待何时?六人一夹马肚,夺路便走,岂料坐
骑才一奔出,只听得对面屋脊传来大喝之声,已见童鹤去而复返,提着双头桨飞
身扑了过来。

  康定风等人见着,齐齐一惊,心想这人怎地这么快便折回来。

  原来童鹤见那人在屋顶瞬间隐去,便使开轻功从后疾追。

  岂料那人身形极快,几个纵落,便在三十多丈外。童鹤那肯便此放弃,提气
直追,却见那人狡滑非常,忽高忽低,左窜右转。他追了一会,陡觉大不对劲。
童鹤心想:“此人轻功极好,而适才的钱镖,劲猛势足,显然这人武功极高,实
不在自己之下,因何此刻只是发足逃走,却不敢停下来和我接战?这人如此做作,
想必另有深意?”

  童鹤一想及此,立时停往脚步,便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下转身奔回,才
一回到酒楼,果然看见朱公子已落入康定风手中,情急之下,也不加深思,全没
想及朱公子正在敌人手中,便即抡动双头桨扑下。

  康定风见他身在半空,来势刚猛绝伦,旋即高声喝道:“你要他的命不要?”
话落长剑一抬,搁在朱公子肩膀上,只消手腕一沉,顿时叫他身首异处。

  童鹤听见,骤然惊觉,立即一个千斤坠,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落在路中,横
桨喝道:“小子好生无礼,快放下朱公子。”

  竹儿在旁道:“这个人又不是有宝,咱们要他作甚。要放他也可以,待咱们
离开后,自会放他回来。敞若你敢轻举妄动,他能否活得性命,便很难说了。”

  阴阳二老分别栏在路前路后,先行挡住他们的去路,又一时苦无良策,童虎
戟指道:“只要你放了朱公子,咱们马上放你们走。”

  竹儿笑道:“我才不相信你呢,还是叫他好好跟着咱们划算得多。还不给我
快点让开,莫非要我先劈下他一条手臂,你们才肯让路是吗?”

  阴阳二老互望一眼,眼见朱公子命悬人手,若要强来,势必逼狗跳墙,倒反
而不利。二人正感踌躇难决,突然东首蹄声如雷,众人循声望去,见数十骑飞奔
而来,远看之下,依稀看见鞍上的人,均是一色军服,似乎是一队官兵。

  康定风和洛姬心中一栗,心想若然与官家一但缠上,想要走便更不容易了。
当下二人使个眼色,康定风把朱公子横放鞍前,一手执缰,一手持剑压在他身上,
当先拍马朝西首的童虎冲去,边喝道:“你想我放他,便快让开路来。”

  而洛姬和四婢同时左手一扬,十枚银针迳往童虎身上打去,接着策马跟在康
定风之后。

  童虎见明晃晃的暗器扑面而来,他久闯江湖,经验殊深,事事小心谨慎,又
不知这暗器是何物,只怕暗器有毒,不敢伸手迳接,当下挥桨把暗器打落,便这
缓了一缓,六骑已掠身而过。

  童鹤在另一边见着,发足追来,竹儿菊儿二人一个回身,几枚银针又朝他打
去。待得他提桨挡开,只见六人已跑出数丈之外,俩老若是展开轻功,或许还能
追得上,但想起朱公子的安危,心下多少有个顾虑。便这样稍一犹豫,六骑跑得
更远了,要追已然不及。

  那队官兵已奔到跟前,前面一个军官看见二老,立时勒停马匹,翻身下马,
恭敬地道:“两位童爷,听来人回报,王爷受人胁持,不知目下情形如何?”

  阴阳二老空有一身高强武功,却眼睁睁的被几个娃儿在手上把人掳去,当真
丢脸丢到姥姥家,见这军官如此相问,却又不能不答,便把朱公子给人掳胁而去
一事,简略说了出来。

  那军官听见,大为震惊,心想若王爷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罪名当真不少,便
是脑袋不搬家,也休想有好日子过。当下朝二老一揖:“事态紧逼,咱们现在便
马上追去。”话落踏镫上马,一拨马头,朝身后的官兵道:“快给我追,并通知
把城门关闭,莫要让那些人逃出城去。”

  众官兵齐应一声,顿时展开围捕,分成数批纵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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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四章石山秘洞

  康定风等人望北快马加鞭,虽此刻已是戌没亥初,正是皓月当空之时,但街
上的行人着实也不少,幸好余杭街道宽阔,路人见着六骑在道上疾驰,早在呼嚷
声里避开,纷纷让过开去。

  六人一口气跑出数里,来到近郊之处,均想那两人武功再好,这时也难以追
上来了,便即勒缰缓步,好让马儿稍作回气。

  菊儿嘘了一口气:“方才这两个老怪物当真厉害,若不是康护法机警,一把
便擒住这头淫猪,恐怕咱们也不易离开。”

  洛姬道:“定风哥,这个人现在怎样处置?既然已经脱险,不如放了他吧。”

  竹儿连随反对:“怎能轻易放了他,此人刚才当众羞辱咱们,若不好好整治
他一番,实难消我心头之气。”

  其余三婢也连声附和,康定风轻轻摇首,对竹儿的说话一笑置之,却道:
“这人瞧来非一般人物,依我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放了他吧。”

  四婢听洛姬和康定风都如此说,虽心有不甘,但再也不敢多言。

  便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听那如雷似的蹄声,人数听来着实不少。
康定风等人听见,顿感一愕,莫非又是那两个老怪物追来?

  康定风见坐骑已跑了好一段路,眼看再也跑不动了,要是勉强奔驰,势必给
这伙人追着。

  他环顾四周,见左首不远处,有个颇大的树林,立时有了主意,伸手一指道
:“咱们暂且到树林一避。”

  洛姬等人也知形势不妙,当下拨过马头,拍马朝树林跑去。

  六骑一进入密林,连随翻身下马,康定风叫各人用布条把马口绑住,免得马
匹发出声音来。

  这时听见蹄声渐近,六人探头往外张去,只见数十骑飞驰掠过,看见马上的
人,却是一队官兵。康定风大感奇怪,怎地今日余杭到处都是官兵,难道城内有
什么大事情发生?

  他还没转念过来,蹄声又再响起,第二批快马接着奔驰而来。如此前前后后,
一共过了三拨官兵。

  盏茶时间过去,众人见再无官兵经过,方行踏镫上鞍。

  洛姬却道:“我看那些官兵行色匆匆,实是透着古怪,像在追捕甚么人似的。
不会是搜捕咱们吧?”此话一出,六人互望一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康定风回想刚才酒楼剧斗的情景,又想起阴阳二老的说话,似乎这个朱公子,
必定是个显赫的人物,暗忖:“莫非此人是什么王亲国戚?若然不是,必是腰金
拖紫的达官显宦。要不然又怎会捕快官兵齐齐出动?”他想到此处,目光不由往
那朱公子望去,见他一身华冠丽服,披锦腰玉,想来倒有几分似了。

  康定风沉念片刻,朝众人道:“你的说话不无道理,目前虽不知这人的身分,
但他这一身气派,瞧来此人实不简单,若然他真是官家人物,这回可就麻烦了。”

  竹儿道:“如此说这人便放他不得了,要是给他得了自由,官府势必全力缉
捕咱们,到时想要离开杭州,便不容易了。现在有这淫猪在手,他们多少也有个
顾忌,直到咱们安全逃离这里,再行放他也不迟。”

  洛姬也觉此话有理,便道:“现在距离关闭城门尚有一个时辰,若要离开杭
州,便不能再耽搁了。”

  康定风沉思一会:“倘若他真是官家人物,恐怕城门内外,早已布下天罗地
网等着咱们。虽然是这样,咱们还是赶去看看,或许并非如咱们所说。”

  洛姬和四婢点头同意,六人奔出树林,改道向南往城门方向奔去。

  当六人距离城门十数丈处,立即滚鞍下马,隐身在丛林处。

  康定风等人张眼望去,远远看见城门四周火把闪耀,真个密如繁星,火光不
计其数。看见眼前的情景,众人也为之一愕。

  只见城门半掩,城前城后,一行行的栏马栅叠得层层密密。数百个官兵,把
城门围得如铁桶般。

  康定风看见这等情景,心下一凉,便知今晚如何也闯不过去,可是他仍是不
死心,便道:“看这等情形,马匹是如何也冲不到过去的,咱们不如弃去马匹,
慢慢窜将过去,看看是否有机会可乘。”

  五女颔首应允,康定风不敢放下朱公子,知道只要此人一日在手,纵有什么
事情发生,也可倚仗他来挡架。

  六人悄悄接近城门,抬眼一望,看见阴阳二老也在其中,在二人身后,还站
着八九个武林人士,看这些人的举止神态,莫不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康定风与洛姬对望一眼,二人都是心里有数,目下的形势,即令双胁插了翅
膀,实难飞出这个杭州城。

  竹儿心想:“本来好端端的一顿饭,若不是遇上这伙人,又哪里会惹上这等
事儿来!”不由狠狠的望了朱公子一眼,暗骂道:“你这头淫猪如此可恶,这一
口怨气,非要在他身上掏回来不可。”

  便在这时,一匹快马疾奔而来,人马转眼便来到近处,见那骑者头戴黑帽,
身穿绦黑色官服,肩披黑缎红里斗篷,这一身威武打扮,赫然是皇帝老子的亲军
锦衣卫。

  那锦衣卫滚鞍下马,连忙跑到阴阳二老跟前,恭敬道:“两位童爷,全城客
栈已经开始逐一搜查,但至今还没有什么发现。”

  童虎浓眉一扬,道:“为着王爷的安全,倘有什么发现,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那锦衣卫连声称是。童虎又问:“可有查出这伙人的来历?”

  那绵衣卫道:“咱们已经查过,瞧来杭州城里并无这样的人物,这六人想必
是从外地而来。”

  阴阳二老眉头紧轩,沉思半晌道:“看来他们还没离开余杭,你多派人手加
紧搜查,务必要查出他们藏身之处。”那人应了一声,连忙上马去了。

  康定风等人虽隐身在数丈之外,凭六人现下的功力,虽达不上绝顶之列,但
已然不弱,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均想道:“原来这姓朱的年纪轻轻,竟然
是什么王爷,难怪城中像翻了锅似的,一夜间便乱成一团,便连锦衣卫也出动了。

  康定风又想:“锦衣卫乃皇帝的近卫,兼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权力,全不
受司法机关约束,只听皇帝的意旨办事,便是朝中大臣,对锦衣卫也要忌惮三分。
但这两个姓童的老怪物,竟连锦衣卫也对他们如此恭之敬之,实不知是何许人物?”

  这时听童鹤道:“各大门派的剑阵,咱们兄弟俩也见之不少,便是华山派的
「清风地煞阵!」、峨嵋派的「伏羲八卦阵」,咱们兄弟俩也绝不畏惧。但这几
个娃儿的剑阵,竟连老哥你也抵挡不住,实是大不简单。能够拥有如此厉害的剑
阵,这门派的名头必然不少,怎地咱们竟看不出来,这可真奇怪了。”

  童虎道:“还不是,幸好那些娃儿的功力只是一般,仍未臻上乘之境,今日
还能与他们一战,要是换了功力稍高的人,今日一战,恐怕要当场丧命不可。”

  童鹤道:“现在王爷落在他们手中,倘有什么闪失,咱们项上的人头自然难
保,相信多年建立的基业,也要毁于一旦,这点不能不着意。”

  童虎点头不语,脸上不禁也露出惧意,低下头来沉思片刻,忽尔道:“我有
一个主意,不知老弟认为如何?”

  童鹤怔怔望主兄长,童虎接着道:“现下对咱们兄弟来说,可谓是生死关头,
我想修书一封,请师父他老人家帮忙,若师父肯应承,到时还愁找不到王爷的下
落。”

  童鹤双眼倏地一亮:“老哥说的是,他老人家若然知道此事,决不能见死不
救的,便是师父不能亲自下山,只消派遣千面双忍助咱们一臂之力,这便足够了。”

  童虎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便不能再耽搁了,倘若再稍有拖延,皇帝老子
怪罪下来,到时便是神仙驾到,也救不得咱们了。”

  康定风听见二人的对话,虽不知二人的师父是谁,但这二人的功夫已如此了
得,其师父的武功,便可想而知了。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他见二人再没出
声,也无心再偷听下去,心知目下身处危地,还是早走早着。六人心思相同,便
即悄悄离开。

  众人来到拴马之处,洛姬道:“现在全城正在围捕咱们,一时又无法出城,
看来客店是住不得的了,该怎么办?”

  康定风一时也思无良策:“既是这样,只得见步行步是了。”

  众人上了马匹,却不敢放马奔驰,恐防给人发觉。六人缓马在树林走出半里
路,方敢跑上大道,策马离去。

  康定风心里清楚,现在满城皆兵,必须尽快找寻安身之地才行,倘有迟延,
早晚都会给官兵碰着,到得那时,又要多一番纠缠。他正自寻思之际,忽地听得
远处传来马蹄之声,似乎正在迎面奔来。

  众人又是一惊,虽不知来者何方人马,但还是先行躲避一下,四下望去,左
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朝东而下,只见滔滔滚流,绝无藏身之地;右面却是乔松疏
竹的小林,一条青石板路,夹在竹影翠柏之间,只是不知通往何处。

  六人慌不择路,也不多想,便奔进那条石板路。只见路面极为宽阔,曲径通
幽,向前一路伸延。

  六人跑进石道不远处,勒缰停下,听得蹄声愈来愈近,细听之下,竟有十多
骑之众,瞬间便已掠道而过,待得群骑远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正要策马离开,
奔回大路之际,康定风突然道:“咱们且慢一慢。”话后朝四处张望,见四周茂
林秀竹,竹影环合,环境异常幽静。

  众女大惑不解,洛姬问道:“定风哥,有甚么事吗?”

  康定风道:“这条石板路显然是人工铺就,只不知通往何处。要知杭州地灵
人杰,寺庙可说成千上万,而这处清幽闲静,此路大有可能是通往庙宇寺院,若
真如我所说,只消多给些香油,或可暂宿几日,咱们不妨沿路进去看看。”

  洛姬和四婢虽口中不说,但心里正自大感傍徨,现听见康定风这番说话,顿
时精神一振,洛姬笑道:“但愿如你所说,要不然今晚真不知如何是好。”

  康定风拉过马头,五女跟随其后,沿着石板路奔去。

  没过多久,一座崇楼高阁突然出现眼前,只见墙垣高耸,院大宅深。六人来
到近处,见大门前悬着一匾,红底金字,写着“凌云庄”三个大字。

  原来这座巍峨壮观、气势宏伟的大庄院,便是罗开在余杭建庄之所。

  这时凌云庄内,早己修饰完毕,只是罗开与阴阳二老对了一掌,身中阴阳神
掌,重伤未癒. 此刻罗开仍身处越州,凌云庄只得暂时空置住。目前凌云庄内,
只留下由明月庄派来的十数名武师和几名丫鬟,日夜守着这个偌大的庄院,以防
外人闯入。

  康定风等人不知个中内情,抬眼只见庄院结构雄伟,气象万千,便知庄内的
主人,若非富贵人家,也是豪门大族,方能拥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庄院。

  只见洛姬耸耸肩膀,一脸无奈道:“定风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光看这门户
的气派,这家主人的身分,实是大不简单,说不好还是高官贵爵的门邸呢。”

  康定风点了点头,抬头望着门匾三个大字,皱眉沉思片刻,随即道:“这里
并不像官吏人家的宅邸。箬洛,你仔细想想看,一般官家府弟,大多会以官衔命
名,如什么”王府“、”郡府“、”太尉府“等,甚少以庄院为名。依我来看,
这栋庄院,大有可能是杭州某富商大贾的居所。”

  洛姬点头同意,康定风伸手往墙上一抹,道:“漆油仍是新的。你们看看门
上的横匾,漆光鲜亮,似是才装嵌上去不久,倘若我没有猜错,这栋庄院若不是
新建,便是刚粉饰过不久。”

  洛姬道:“我进去看一看。”

  康定风阻止她道:“让我来,你们看着这个人。”话毕翻身下马,把缰绳抛
到兰儿手中,那个小王爷仍是昏睡中,身子横放在鞍前。

  洛姬和四婢翻身下马,将马匹拉到路旁。康定风脚底运劲,身子朝墙头跃了
上去。

  见他伏在墙头,往庄院四望。这时月悬中天,在溶溶夜月下,康定风仍清楚
看见庄内的景物。只见庄内面积极广,四下轻烟柳影,嘉木林立。左边有个数十
丈见方的大池塘,岸柳成行,枝条欹斜。池塘中央,建有翠亭,当真轮奂轮美。

  康定风匆匆一看,见四下无人,便即跃身入内。

  但见一条阔大的石路,直通往十数丈远的大楼。再看大门的右首,竟是一列
大马棚,数十匹骏马拴在马桩上。康定风心念电转,连忙抽起大门的巨闩,把大
门缓缓拉开。

  洛姬和四婢看见大门徐徐打开,也为之一愕,随见康定风探出头来,向众人
道:“把马匹拉进来。”五女虽觉不解,还是牵马进庄。

  康定风待他们进入庄门,随手把庄门闩上,道:“这座庄院占地甚广,院内
尽是花林曲池,假山奇石,到处皆可藏身,咱们先把马匹拴在马棚处,再到四周
看看。”

  竹儿道:“咱们便这样把马匹放在这里,不会给人发现么?”

  康定风笑道:“如此大的庄院,住在这里的人相信也不会少,多了几匹马,
谁也不会发觉,便是发现了又怎样,他们又找不到咱们。”

  众人回心一想,也觉有道理。拴好马匹,康定风把小王爷提起,驮在肩膀上,
指指右首的花园:“咱们从这边绕到屋后去,瞧瞧可有藏身之处。”

  六人展开轻功,几个纵跃,便来到一个大花园,但见四下松桧参错,花木扶
疏,假山层峦叠翠,宛如天成。

  洛姬低声轻叹道:“这里穷极伎巧,绚丽斐然,实不下咱们红梅小筑,瞧来
此庄的主人,也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

  四婢沿路见着这园林美景,也不住口赞叹。

  突然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众人一惊,连忙闪身在一座假山后,张眼
望去,四个身穿灰衣的劲装男子,缓缓从大屋里走将出来。只见四人背悬纲刀,
边说边笑,沿着石路向庄院大门走去。

  康定风见这四人的步履粗重,均是武功一般,显然只是些护庄武师人物。在
六人来说,自不把这四人放在眼内。但现在身处这环境下,决不能让他们发现,
免得惊动庄内其余的人,后果如何,实是难料。

  原来这四个人是明月庄派来的武师,暂时留守看护庄门。四人检查大门完毕,
见无异处,正待回身,忽地一人“咦”的一声,说道:“怎会多了几匹白马,是
何处来的?”说着朝马棚走去。

  其余三人听见,也感奇怪,便跟了上去,只听一人道:“这可透着古怪了,
庄内不曾有人骑白马,而且有五匹之多,这到底是甚么一回事?”

  一人又道:“这些鞍鞯极为名贵,实在奇怪之极,莫非有外人走进庄里来?”

  这人如此一说,四人立时东张西望,又听一人道:“愈想愈觉大有跷蹊,不
如回去找齐人手,再四处找找看。”其余三人连随点头,急步往大屋走去。

  六人听见,心里着急起来。洛姬忙道:“瞧这情形,可不能不出手了。我过
去把这些人点倒。”才一说完,洛姬一手按在假山的岩石上,欲要凭着这一按之
力,飞身跃出。

  岂料便这样一按,她手掌方按上石山,只觉手上一沉,那石块往下陷落,随
听得“隆”的一声响,继而石块徐徐弹起,回复原先样子。

  这一声虽不甚响亮,但在夜深寂静中,又如何能不被人听见。

  只听一人喝道:“谁在那里?”话后,四个武师从背后抽出纲刀,倏地散了
开来,战战兢兢的朝六人藏身处走过来。

  康定风知道如何也躲不了,便向四婢使个发暗器的手势。

  梅兰菊竹明白他的用意,当下在地上拾了几枚石子,扣在手中,往左右两边
的花丛窜了过去。

  那四个武师来到跟前,突然停下脚步,一人喝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快给
我站出……”这人话还没有说完,数枚石子骤然从花丛里打出。只听“噗噗”几
声,四人的身子便软倒下来,眼珠仍不往乱转。

  四婢倏地跃出,兰儿道:“点了他们的睡穴。”四人同时出手,接着把这些
武师抛进花丛里。

  康定风向洛姬问道:“怎地突然响起声音来,适才你做过什么东西?”

  洛姬也感一片茫然,伸伸舌头道:“我刚才按了这石山一下,便响起来了。”

  康定风循着她所指的石头看去,却见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寻常的假山石块,
不由眉头一皱,便伸手放在石块上,用力往下一按,接着“隆隆”之声又再响起。
这回众人有了准备,发现那声音是在他们背后发出。

  六人回头看去,竟无任何异状。只见一座丈余多高,层叠精巧的大石山,孑
孑而立。石山下青草茂密,夹着古藤虯枝,根株蟠结,气势异常磅礡. 康定风心
里奇怪,又再按了石块一下,又听响声呜然。这回他凝神细看,发觉藤蔓草丛之
后,却有一个凹陷的小洞,且见洞外青草还微微幌动。他把那王爷放在地上,探
前身躯拨开草丛,埋首看去,见凹陷处只有三尺余阔,高约四尺,深有尺许。康
定风伸手往内里岩石推去,却丝毫不动。他灵机一触,回头向洛姬道:“再按一
次那石块。”

  洛姬纤手伸出,用力按下,只听“隆”的一声,凹陷处的一块岩石,忽地向
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四尺高的黑黝黝岩洞。

  五女看见,均探头来看。康定风站直身躯,掏出火摺子,随手幌亮,往洞里
照去,却见一条石道,微微倾斜向下伸延。

  见那石道十分平坦,显是人工铺砌,只是火光微弱,不能照远,洞内深处漆
黑一片,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康定风道:“你们守在洞口,小心看着这个小王爷,我进去看看。”

  洛姬连忙道:“定风哥,这个秘洞古怪之极,不知内里可有瘴气毒蛇。我和
你一起进去,彼此有个照应,总好过你孤身冒险。”

  康定风微微笑道:“你既然说洞里会有危险,我又怎会让你进去。放心吧,
我自会小心,要是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我马上折回来是了。”

  洛姬仍是惴惴不安,说道:“你千万要小心。”

  竹儿接着道:“倘有甚么危险,记紧要大声叫,咱们立即进来。”

  康定风点了点头:“我会的。”心想,若真是遇到危险,叫你们进来又有何
用。思念间已弯下身躯,钻入洞里去。

  洛姬和四婢紧守着洞口,竹儿不知道小王爷武功如何,恐怕他会醒过来,便
过去补上一指,再点了他的睡穴。这时见洛姬柳眉紧蹙,显得心神不定,四婢在
旁看见,不住开言安慰她。

  不觉间已过了顿饭时间,此刻不但是洛姬,连四婢也坐立不安,人人心头七
上八下,但洞里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洛姬愈等愈是耽心,一连几次要钻入洞去,却被四婢劝解栏着。

  便在此时,洞内传出轻微声响,众人大喜,洛姬首先探首往洞口低声道:
“定风哥,你没有事吧?”

  没多久,康定风已弯着身躯来到洞口,笑道:“当然没事。”

  洛姬见他脸露笑容,顿时松了口气,俏脸立即绽出花朵般的笑容,柔声道:
“见你久久不出来,方才担心死我了。”

  竹儿按忍不住,连随问道:“洞里的环境如何?”

  康定风微微笑道:“一会儿你自己看吧。”

  五人听见,顿时睁大眼睛,菊儿道:“咱们也要进去,康护法你不是说笑吧?”

  康定风道:“我才不是说笑,洞里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还有一个问题要
解决,便是在洞内如何开关这石门,倘若便这样开启着,早晚也会给人发现。”
说话间,他提着火摺子在洞口四周照射,左手不停在岩壁上摸索。

  洛姬看了一会,道:“这山洞如此隐秘,想必是不愿让人轻易发觉,洞外既
有开关,洞内应该也有才对。

  康定风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找着。”说着间,他的左手
已摸索到洞口的顶部,却发现有一块凸出数寸的石块,他用手按去,却无异状,
再用力一按,仍是一样。

  康定风举起火摺子细看,见这石块如覆碗般大小,虽见这石块与岩壁的石质
全无分别,但形状怪异,像是人工而成。他愈看愈觉可疑,但任你如何用力按压,
都是全无反应。他再次用手紧紧按着石面,向上用力推,见无动静,接着往左右
推去,仍是没有异状,当他向下用力推拉,石门立时“隆”的一声慢慢闭上。

  康定风暗喜,按着石块往上一推,石门随即开启。

  洛姬等人看见石门倏合倏开,便知康定风已找到了开关,只听康定风道:
“开关已经找到,咱们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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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五章地下石室

  康定风提起小王爷,把他夹在胁下,走在前面钻进岩洞去。

  众女幌亮火摺子,弯着身躯鱼贯进洞,兰儿走在最后,康定风吩咐她把石门
关上。众人弯身前行,但见道路不住向下倾斜,越走越低,走了数十步,这时已
能站直身躯。

  再前行不久,一条石阶出现在眼前。石阶平整光滑,六人走下二十多级石阶,
便见一扇铜门半掩着,一道宏亮的光线自门后透出。

  只听康定风道:“这铜门甚是沉重,幸好此门并未闩上,刚才我使尽气力,
才能把它推开。”

  康定风提着那王爷,举步跨了进去。众女站在门外,便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不禁心下奇怪,均想此洞深入地底,不但没有霉臭瘴毒之气,倒反而香气馥馥,
当真怪诞之极。

  五女才一进入铜门,竟不若而同“呀”的一声,齐齐叫了出来。叫声又是惊
喜,又是讶异。眼前所见,竟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却装饰得金碧辉煌,绚丽多彩,
宛如帝家皇宫。

  只见室内曲镜抱柱,白玉饰壁,并雕有龙形壁画,雕工极其精细。墙脚之处,
嵌以白瓷板瓦。墙壁上有数十个烛台,烛台均以黑木制成,数十支巨烛,火光幌
然,显然是康定风早前燃点着,把个石室照耀得白昼相似,光耀溢目。在强烈的
烛光下,墙壁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石室的正中央处,放了一张极大的雕花云石桌,石凳石几齐备。堂顶正中处
镌镂龙凤浮雕,栩栩如生,大有翱翔天空之势。

  洛姬和四婢直看得眼睛放光,呆立当场,良久方回过神来。

  洛姬笑生双靥,喜道:“好一所琳宫梵宇,这里是皇宫吗?”

  竹儿拍手道:“这里比天熙宫还要雄丽堂皇。真没想到岩洞里面,竟然别有
洞天。看这里建构奢华,耗资实是不少,这个庄院的主人,真不知是何许人物?”

  康定风将王爷放在圆桌上,顺手在桌面上一抹,桌上尘埃布满,显然很久没
有人来过这里,转身道:“我认为这里并非此庄主人所建。你们且看看这些字…
…”说着往墙上指去,只见墙上雕有二十个字,却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
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四婢自幼在天熙宫为婢,读书不多,况且这二十个字,乃假托李淳风的推背
图编成的隐寓,四婢又如何看得明白,兰儿遂问道:“这二十字是说甚么?尤其
是前两句,我半点也不明白。”

  康定风道:“十千即是万,万字头上加一点,便是方字。冬尽为腊,称尊二
字,便是南面为君的意思。而后面两句,已十分明白,没甚奥义。这方腊二字,
却是一个人名,他是宋时睦州清溪人士……”

  洛姬没待他说完,便接着道:“原来你是说这个妖言惑众,兴兵作乱的方腊。
定风哥,莫非这个洞窟便是方腊的秘居?”

  康定风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能肯定,凭这里的豪华建构,再加上这二十个
字,相信这可能性极大。”

  竹儿奇道:“这个方腊是宋朝人士,这洞窟岂不是有二百多年之久?”

  菊儿问道:“什么妖言惑众,兴兵作乱,这方腊到底是什么人?”

  康定风缓缓道:“宋徽宗时,因他性好珍物玩意,尤喜花石。丞相蔡京便派
朱冲至苏杭两地,采取珍异奇宝进献,后觅得黄杨三本,高有八九尺,实是罕见
的珍品,徽宗大喜。蔡京见皇帝欢喜,遂密保另一人叫朱腼,着他在苏州设一应
奉局,专为皇帝采办花石,号称为花石纲。

  “这个朱腼得此美差,内帑任由他使用,真个财源滚滚而来,他每一领取银
两,便辄数十万百万计,以作采购之用,其实大半数银两,却是落在他袋中。”

  竹儿道:“这个皇帝真是窝囊,怎会任他胡乱挥霍,还自饱中囊。”

  康定风笑道:“有道玩物丧志,更何况皇帝老子有的是银两。再说这个朱腼,
他使人在苏杭四出探查,只消探得一些士庶人家有一木一石,稍堪赏玩,便即带
随官兵入内,以黄封表识,指为贡品,如值金千两之物,只付其一二,倘若偶有
异言,当即鞭笞交下,往往弄至中家破产,穷家卖儿卖女,直是惨无天日。”

  四婢听得咬牙切齿,竹儿怒道:“这个朱腼如此做作,岂不和强盗无异。”

  康定风颔首续道:“若不是这样,后来又怎会弄出大事来。清溪县有一地方
叫帮源峒,那处山深林密,民物殷阜,专出产漆楮杉、樟楮木等名贵木材,那些
富商巨贾,时常到此处购辨材料。再说这个方腊,也有几个漆园,而朱腼倚仗势
大,往往擅取民间珍物,不名一钱,方腊屡遭损失,自然对他又怨又恨,最后忍
无可忍,便煽惑百姓,作起反来,誓要诛杀朱腼。

  “当时百姓正恨朱腼入骨,巴不得立时将他碎尸万段,现既有方腊带头举事,
便一呼百应,苏杭一带的百姓,陆续群集。方腊还恐人心不固,便编成这四语童
谣,诱惑愚民。”

  康定风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墙上二十个字,又道:“这些临时捏造的童谣,
竟然奏效,即时聚集了几千人,削木揭竿,公然造起反来。方腊的根据地设在帮
源峒,自称为圣公,以头巾颜色为别,自红巾而上,共分为六个等级。因起事急
切,无弓矢甲胄,只得舞棍执棒,四出扰乱。方腊又想出一计,着人写符画籙,
说符籙大有神效,可得冥助。”

  洛姬笑道:“亏得这个方腊想出这一招,神又是他,鬼又是他,却又这么多
人相信,世上愚夫愚妇,着实不少。”

  康定风摇头一笑:“这个方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他这般做作,不过藉
此敛财,确没有什么帝王思想。便带着这几千人四下掠民财、毁民庐,见了美女,
一律掳至帮源峒,肆意奸淫。如此不到半个月,方腊已集有万多人,便携众出攻
清溪。两浙都监蔡遵、颜坦,闻讯率兵五千前往讨伐,却被方腊设计擒杀,再直
捣睦州,并称有天兵相助,呼吁军民投诚。

  “睦州郡县守吏闻得方腊到来,早便逃得一个不留,方腊破陷睦州,西攻歙
州,再东进桐庐、富阳诸县,直抵杭州城下。方腊此人煞是凶狠,一进杭州城,
四出搜捕官吏,后捉获十多人,一一绑到衙门前。方腊高坐中堂,手执酒杯,说
要饮一盃,便杀一人,若是把人一刀杀了还好,岂料此人全无人性,竟杀人不令
全尸,什么脔割骨肉,剜取肺肠,熬煮膏油等,无所不为,极端惨酷,反理直气
壮高声说是为民除害,足抒公愤。

  “这还不够,方腊一面令党徒满城屠掠纵火,除了有姿色的妇女,被擒去供
取他淫乐外,见人便杀,足有六日方止。”

  洛姬虽略知方腊劣行,却所知不多,现听下也感毛骨悚然。四婢更是急忿怨
痛,不想世间竟有这种禽兽不如之人。她们实不知在世乱时局中,这种丧伦败行,
全没天理的凶残之事,历来便是如此。便是当今天子明太祖朱元璋,人称朱屠手,
其手段之凶残,便可想而知。当年起兵灭元称帝,朱元璋何尝不是攻城劫掠,残
杀无辜。

  兰儿道:“这般说来,此洞窟便是方腊的贼窝了。”

  康定风道:“也不能说得实,当时方腊虽攻陷杭州,不久便离城攻打婺州、
衢州、处州等地,杭州交由方七佛守御,此秘洞亦有何能是方七佛所建,究是如
何,我便无法知道了,但这石室建得如此隐秘,墙上又雕有这二十字童谣,相信
我所猜的事,也不离一二了。”

  竹儿问道:“这个方腊后来如何?”

  康定风摇首道:“这种只是逞妖作怪,恣意淫乱之徒,又岂能成大器。擒拿
方腊之人,曾有多种说法。有人说方腊乃宋江所擒,但此事不见正史,大有可能
是子虚乌有之谈,不足凭信。更有人说是武松独手擒得方腊,亦属以讹传讹。其
实方腊乃韩世忠所擒,正史中曾有叙及。”

  众人说完一番说话,目光再回到四周的布置,洛姬目光一移,陡见烛台上的
火光,兀自微微幌动,心里不禁大奇,便扯一扯康定风的衣衫,道:“定风哥你
看,这里烛光摇曳闪动,明着是受风而幌动,但这里无窗无门,不知风从何来,
真教人费解。”

  康定风细看之下,也感奇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呼吸全无闷塞不畅之感,
显然洞内空气流动,方会有这种现象。他环眼四望,除了那半开的铜门外,石室
确无隙缝墙洞,委实奇怪之极,愈想愈佩服建设此洞之人。

  洛姬又道:“这石室香气缭绕,此香气又是从何而来?”

  众女听见,便四下寻觅,看看可有异处,随听菊儿指着烛台道:“我知道了,
原来香气是由这黑黝黝的木头发出来。”

  果然如菊儿所说,越走近烛台,越觉香气浓烈,康定风嗅了两嗅,便道:
“我曾听人说,有一种名叫伽兰木,其质馨香清芬,而这香气还能驱赶虫蚁蛇鼠,
瞧来这块黑木头,可能便是伽兰木了,你们看,这石室年深历久,又深入地底,
怎会连蛛网也不得见,不觉得奇怪么?”

  众人给他一说,这时方法觉这一点,不由啧啧称奇,均点头称是。

  便在这时,忽听菊儿嚷道:“你们来看看,这里好像是一扇石门。”

  众人听见,连忙跑将过去,果见墙上有一方夹缝,其高阔和一般扇门大少无
异,而石门的隙缝处,却与墙身贴齐。石门正中央处,雕有龙凤飞云图案,若不
留心细看,教人绝难发现这是一扇石门。

  这时竹儿也道:“这里又有一扇石门。”

  各人听后,便即四周细看,见除了那铜门入口外,每面墙壁均有一门,而此
室却呈六角形,犹如一个蜂窝般,六面墙合计,除了一面墙壁是那入口的铜门外,
其余共有五扇门之多。

  康定风站在一扇石门前,用力推去,石门动也不动,心想此门或许与洞口一
般,另设有机关,便沿着门缝摸索,但任他如何推按拉掀,或是捶击搊动,均是
无效,门扇动也不动。

  而众女也纷纷各自搜寻开关,弄了大半天,仍是徒劳无功。

  洛姬道:“在石门后面,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既然找不着开关,还是算了罢。”

  竹儿见石室虽然装饰华丽,却石桌石凳均满布尘埃,便向那王爷走去,见他
兀自昏睡未醒,便微微一笑,将他身上的锦缎华服脱了下来,把桌几上的尘埃抹
掉,向洛姬道:“二宫主,桌面已经清理干净,请先休息吧。”话后便与菊儿齐
齐动手,把卧在桌上的王爷提了起来,放在墙角处。

  菊儿早便解去王爷的腰带,她拿在手中,用剑割成两段,分别把他双手双脚
绑住,防他醒来后逃走。

  众人忙了一天,均感疲倦,兰儿把烛火吹熄,只留下一支烛火,四婢在另一
边墙角和衣而睡,洛姬和康定风便双拥睡在桌面上。

  石室里不见天日,当各人醒来时,也不知时分,更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知已睡了不少时候,这时人人精神饱满,但肚子却饿得要紧。

  竹儿站起身来,见那王爷张开眼睛,已然醒了过来,便缓步过去,蹲在他身
前道:“你这头淫猪终于醒了,我问你,听说你是王爷,到底你和皇帝老子有甚
么关系?”

  那王爷看见竹儿脸容娟好清秀,笑齿瑳瑳,甚是美艳,不由心中一荡,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分,这便更好了。姑娘你美艳如花,倒不如放了本王爷,
跟在本王身边,保证你一生富贵荣华,蝉衣麟带,任你穿戴,姑娘认为如何?”

  竹儿笑道:“这也使得,只是你说自己是什么王爷,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且
把名字说出来,待我考虑考虑,再答覆你如何?好了,你到底姓朱名甚么?快快
说出来?”

  小王爷道:“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姑娘若想知道,大可到杭州城探
查一下,自然知道本王爷的身份。”

  竹儿小嘴一翘:“你不说便算,本姑娘自有方法要你说出来,你等着看吧。”
说完站起身来,再不和他说话。

  这时洛姬已经睡醒,发觉康定风已不在身旁,便从桌上跳了下来,向兰儿问
道:“定风哥呢?”

  兰儿道:“康护法一早便起来了,他说这里无水无粮,便出去张罗了。”

  洛姬点了点头,再没有问什么,便坐在石几上。

  那王爷见着洛姬,一对眼睛顿时放着光芒,只见烛火淡淡的射在她脸颊上,
真个艳如春花,丽若朝霞,说不出的漂亮可爱,不由看得痴了。竹儿看见他这副
垂涎欲滴的模样,心中有气,骂道:“你这头淫猪,若敢再多看一眼我小姐,我
便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那王爷给她连声骂喝,立即清醒了过来,见竹儿撑眉瞪眼的望着自己,样子
着实又媚又俏,心下暗暗赞了一声:“这几个娃儿确实美得紧要,终有一日,本
王爷非要逐个尝一尝不可。”

  康定风走出石室,便见大屋前站着几个灰衣人,四下巡查张望,而庄前的大
门处,也站着两人。再向花丛处望去,昨夜被点倒的三人已然不见,早便离去,
明着他们身上穴道已解,无怪庄内守卫得如此森严。

  但见康定风悄悄向围墙窜去,眼前见有几株老松,枝叶长得郁苍浓密,亭亭
如盖,一派古意盎然。再见松树列成一行,直向围墙方向伸延。

  康定风灵机一动,乘着庄院众人不觉,便跃身上树,藏身在树上,待得有机
可乘,便使开轻功,一株接着一株,跃树而过,来到近围墙处,当下纵身一跃,
翻出墙外,穿过竹林去了。

  这时正值清晨,朝霞满天,云霞映着远处的雷峰塔,山光辉映,别具风韵。

  康定风初次来到杭州,对四周道路不熟,只依稀记着昨夜的方向走去,见他
穿过岳王陵,走上白沙堤,绕过孤山,沿着白沙堤往北走去。

  这白沙堤,乃是纪念唐代诗人白居易而命名。只见湖水漾碧,群山含翠,犹
如在画中漫步。白居易曾有诗云:“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荫里白沙堤。”,白
沙堤却在西湖西北角,右是西湖,左是北里湖。

  康定风恐防被官兵发现,不敢展开轻功,怕让人起疑,便急步走了顿饭时间,
好不容易才穿过断桥,走出白沙堤,来到望湖楼。

  康定风环顾四周,只见天边一片彩云,朝雾重重,而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
商铺也陆续营业。

  突然听见马蹄声响,康定风凝住剑眉,当下一个闪身,便隐在一横街内,不
久便见十多骑走过,见那些骑者,均是一身红衣,肩披黑斗篷,竟是一批锦衣卫。

  康定风心想:“杭州城一夜之间,竟来了这么多锦衣卫,看来王爷被掳一事,
连皇帝老子都知道了。杭州离皇城应天府不远,不用一夜马程便即抵达,只不知
来了多少人,瞧来还是叠起精神,大意不得。”

  待那些锦衣卫远去,康定风沿着湖滨折向东走,经过钱塘门,已来到昨夜打
斗的酒楼。却见酒楼大门紧闭,两条王纸交叉贴在大门上,只见数个捕快,手执
钢刀守在门外。

  康定风看见,不禁大为奇怪,莫非酒楼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便停住脚步,站得远远的,斜眼看见一间粮货店的店伴,正自向
外探头探脑,康定风走上前去,问道:“老哥,现下却是早市正旺时间,怎地酒
楼不开门了,还有几个官差守在门外,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伴抬头望了他一眼,便道:“唉!真是人有千算,不如老天爷一算!汤
老板为人一生谨慎,还是走不过这一劫!”说着不往摇头叹息。

  康定风轩着眉头追问:“老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叹道:“只怪老汤运败时衰,灾星降世,好端端的把祸惹上了身。听说
昨儿湘王到老汤的酒楼吃饭,岂料遇上了一群叛贼,竟把湘王掳了去。唉!要知
湘王是何等人物,杭州衙门得知,顿时忙了手脚,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把老汤
和伙计十多人,一股脑儿找了去,连厨子下人也不放过,说他们与叛贼暗通,你
说冤不冤。”

  康定风心想:“昨夜自己如此一番扰动,竟是牵连不少,瞧来还是把那个什
么湘王放了,免得再累及无辜。”便即又问道:“这个湘王究是什么人?”

  那人听见神情一愕,眼晴一翻,抬头望着康定风道:“阁下连湘王是谁也不
知道,兄弟敢情不是这里的人了。”

  康定风点头一笑,那人道:“湘王便是当今皇上的第十二子,此子甚得皇上
宠遇,三年前给封蕃至此。湘王府落在清河坊,便是当年清河郡王张俊的旧址。”

  康定风虽知那个湘王决非泛泛,却没想到是个王子,难怪那些锦衣卫由应天
府匆匆赶来这里了。“

  这时那店伴又摇头道:“看来老汤今趟给衙门一鞫,又不知要挨多少板子了。
只是那些叛贼不知是甚么来路,竟连王爷都敢掳去,真个是吃了豹子胆,倘若今
次湘王少了几根头毛,或是有个什么闪失,杭州城的百姓可又有苦头吃了。”

  康定风问道:“老哥这话怎么说?”

  那人叹道:“适才天还没亮,我便听得有人说,皇上知道湘王被人掳去,龙
颜大怒,立时遣派大内秘探星夜赶来杭州,听说人数还真不少呢。这些锦衣卫仗
着皇上的龙威,直来作威作福,且个个武功高强,用刑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可
不是人人惹得起的。

  “听说落在锦衣卫手上,就是不死,也得去层皮。假若湘王一日没找回来,
那些锦衣卫那肯便此死心,必然会把个杭州城弄个翻天覆地,到时又不知有多少
人受折磨了。还听说那个昭宜公主也从应天府赶来杭州,在这里掌持大局,这个
魔女一到,就更今人担忧了。”

  康定风奇道:“昭宜公主?她很厉害的么?”

  那店伴扬了扬手,又摇了摇头,叹道:“怎不利害!说起这个昭宜公主,当
真不简单。常人说什么蛇蠍美人,而她正是这种人。说起这个照宜公主,我虽然
没见过她,但听得人说,她才是个十八九岁的人儿,样貌说得美若天仙,但那副
心肠,当真比砒霜还要毒上几倍。”

  康定风心想:“狠毒的美丽女子多得很呢,便如瑶姬,她的行径何尝不是又
狠又毒,你只是见得少了。”

  那人续道:“听说昭宜公主与湘王感情极好,昭宜公主近年常来杭州,都是
住在湘王府,她和湘王不时同进同出,异常亲热,如同情侣夫妻般,你道奇怪不
奇怪?杭州城的百姓看见,自是胡乱猜度,谣言四出。”

  康定风也听得不住点头,那人又道:“便在去年,昭宜公主带同十几个随从,
到西湖泛舟游湖,船至小瀛州,昭宜公主便与众人上岛玩。小瀛州是西湖以南的
一个小岛,岛上田字形的又分布着四个湖泊,当真湖中有岛,岛中有湖,景物实
在美不胜收。”

  康定风道:“小可来杭州不久,还不曾仔细游玩,听老哥这般说,如此美景
的地方,实是不能错过。”

  那人叹道:“本来确是值得一游的,但现在却不能去了。”

  康定风大感奇怪:“哦!为什么?”

  那人道:“还不是那个昭宜公主,当日她上得小瀛州,果然见风景美绝,便
赞不绝口,那日公主游湖完毕,回到湘王府,便对湘王说,要把小瀛州作为已有,
要在岛上建一所大别院,待她闲时来杭州作居所。湘王听见,吃了一惊,便说岛
上酒楼商铺不少,也有几十户人家,这是万万做不得的。岂料那昭宜公主不听,
跑到皇帝面前诉说,说天下已是父皇的了,难道一个小岛也不能给她。皇帝被她
缠得紧要,便答应了她。

  “不出数日,地方衙门得到皇上谕旨,当日便遣官差到岛上来颁行圣旨,岛
上居民自然起哄,强力反抗。昭宜公主一怒之下,便派官兵到岛上去,不论大细,
要把岛上居民全赶离小瀛州,言道若有不从者,便即找进大牢去。岛上有一门姓
伏的人家,主人和三个儿子,都是练有一身好武功的,便和官兵动起手来,果然
给他把官兵打得鸡飞狗走。昭宜公主得讯,不知从哪儿找了几个武林高手,把姓
伏的一家十五口全都杀了,接着起了一把火,将岛上的民屋烧了个干干净净,你
道这是个什么的世界!”

  康定风问:“那个昭宜公主便占了小瀛州了,是吗?”

  那人点头道:“现在岛上建了一所大屋子,除了有官兵守卫外,还有不少武
林人物在岛上,从始便不尽人踏上小瀛州半步了。”

  康定风听完这番说话,不由眉头颇蹙,心想这公主果然蛮得紧要,为着一己
之欲,竟杀人放火,狠毒如此。

  康定风告辞了店伴,望望没有官兵,便转出横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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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六章昭宜公主

  康定风快步转出大街,肚子突然“咕咕”大作,竟响了起来,他实在饿极了,
随又想起石室众人粒米没下肚,便即四下张望,打算先行购买了粮食,回到石室
再与各人商量湘王之事。

  杭州是南宋皇城,不但风景冠绝天下,更是形胜繁华之地,人物辐辏。

  康定风遥远望见一间小店,门外挑着一个酒招子,似是酒店的模样。他来到
店前,果然是一间小小的饭店。

  只见店子虽小,倒也十分洁净,店里面饭馒头,一一齐备。

  康定风见了大喜,走进店内,坐在近店门的座头处,打算自己先行吃完,再
买回去不迟,便叫了一斤酒,一碗牛肉面。小二送上酒面,康定风连忙举筷,果
然面精酿佳,入口确也鲜美。

  正当康定风埋头吃喝之际,忽闻几声怒喝自街角响起,只听得一人喊道:
“给我站住,快快束手受绑……”话声甫落,便见一个白衣少女掠过店前,在她
身后见有十多个捕快衔尾追去,口里仍不住大喝大喊。

  康定风正感诧异,倏见那女子又再奔回,手上一条银色软索,宛如灵蛇般卷
向一个捕快,一柄钢刀旋即被软索卷住。只见少女右手一抖,软索连着那柄钢刀,
直往身后的一个老者挥去。

  见那老者一身锦服,银须飘飘,手上握着一柄判官笔。老者眼见软索夹着钢
刀飞到,判官笔一幌一拨,便轻轻把钢刀架了开去,接着身子横移,猱身抢到白
衣少女身前,身手之快,实是少见,随见判官笔直点向她的胸口。

  白衣少女见判官笔点至,倏地跃起,往后翻出丈许,避过了当胸一笔。她甫
一着地,十多个捕快立时把她围在垓心,见那少女美目一转,高声问道:“你们
这些人怎地如此无理,没来由便动手拿人打人?”

  那老者踏上前来,抚须笑道:“姑娘,你还是乖乖跟老夫回衙门一趟,若查
明与姑娘无干,咱们自会放你回去,要是拒捕,便莫怪老夫无礼了。”

  白衣少女方好站在店前不远,康定风抬眼望去,见她容貌典雅清秀,如同娇
花映水,绝艳惊人。长长的秀发束了一条银丝带,随风飘幌,在霞光雾色中,直
如仙子般动人可爱。

  这时听那少女道:“究竟是什么事?我才一踏进杭州,你们便扑上来喊锁喊
杀的,难道这里没有王法?”

  老者道:“咱们便是王法,说到你是否有犯事,现在老夫还拿不准,你还是
先跟老夫走一趟衙门,免得老夫动手。”

  少女柳眉一聚,嗔道:“我还没见过如此无理的人,既然你这样说,也只得
由你,但我决不会跟你们走,有本事便使出来好了。”说着银索忽地飞出,索端
的一颗圆珠,直向老者前额点去。老者挪身避开,十多个捕快顿时齐齐扑上动手。

  康定风听见他们的说话,却也猜上了几分。便扬手叫小二过来,低声问道:
“小二哥,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那小二一面瞧着店外的情景,一面道:“不知公子想问什么?”

  康定风见他一脸惶恐的样子,惟恐门外的人打进店里来般,不由笑道:“听
她说那些捕快在此胡乱锁人,难道真有其事?”

  小二道:“当然是真,听说昨日湘王给几个美貌女叛贼掳去,从昨夜开始,
衙差便四出搜捕,今日早上已有多个女子给拿去了。”

  康定风轩眉道:“这样说,外面这个女子便是掳人的伙伴了?”

  小二摇头道:“这个女子是不是,小的就不知道了,但昨夜拿到衙门去的女
子,都是杭州城的人,其中两个还是咱们店的常客,又怎会是什么叛贼。其实官
差给湘王府逼得紧要,一见着有点姿色的少女走过,便胡乱擒到衙门去,这叫作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康定风点头笑了笑,目光已被外面的情景吸引住。

  这时老者和那少女斗得正紧,只见笔来索往,而那些捕快却站成一圈,个个
手执钢刀,怔怔望着二人相斗,全然插不上手。

  突然见那少女身形一幌,竟抢进捕快群中,软索横打直点,十几个捕快立时
喊声连连,不消片刻,竟全软倒在地。

  老者原先见她向捕快动手,本想上前拦截,却见那少女身形奇快,幌眼间便
由东至西,一时摸索不准,便这样稍一犹豫,十几个捕快已给她点倒。

  这时少女当中一立,一条软索垂在地面,犹如一条银蛇躺在路上,却听她道
:“怎么样,还想要捉拿我么?”

  老者即时怒目圆睁,冷哼一声:“你这样说,是说老夫无法奈何你了,留神
看着吧。”话落身形疾趋向前,倏地笔影漫天,幻出点点笔光,判官笔上下打点,
直幌向她腰眼。

  少女见他这下身形手法,却与刚才大异不同,不但势速劲猛,且虚幻无方,
令人难以捉摸,方知晓这老者的武功确远胜于己。

  她一时看不清招式来势,不敢硬接,匆匆飘身让开,银索倏地一分为二,索
端两颗圆珠,朝左右两边点向他面门。

  那老者确也了得,斜步踏出避开来击,身子竟不退反趋,左手变成虎爪,疾
抓向少女胸膛。

  少女见他出手无礼,顿时脸上一红,娇喝一声,只得往后急退,老者脚步不
停,踏步又进,判官笔闪电般直点向她胸下“幽门、盲俞”两穴。

  但见老者连连进攻,少女立时被逼得不住后退,骤觉脚下一空,原来她左脚
刚好踏着路面陷处。

  少女心下一惊,右足立即运劲,身躯顿时跃上半空。岂料那老者如影随形,
身子同时跃起,笔尖始终疾追而至,眼见判官笔已点到她脚底“涌泉穴”。涌泉
穴乃人身大穴,一经点中,随时有生命之危,实是危险之极。

  康定风见那老者出手又狠又准,远远看见那少女危殆万分,已知相救不及,
随手找起桌上一对竹筷,便往那老者后心掷出。

  孰料,那对竹筷才一掷出,便见老者挪身挥笔,“当当”几声,判官笔已挡
开从旁射来的数枚钱镖。

  那老者身躯便这样一移,两根竹筷便打了个空,“噗噗”两声,竹筷已插在
对面屋的木板上,兀自颤动不已。

  白衣少女在半空一个筋斗,稳稳落下地来。

  老者如锥似的目光往左首望去,大声喝道:“那里来的小贼,暗地偷袭,算
那门子英雄!”话间目光再度一移,直望到店来,两只老眼不住在康定风身上转。

  康定风也是一愕,没想到还有旁人和自己同时出手,便循着那老者先前的目
光望去,即见远处灰影幌动,一个人从屋顶跃了下来。

  他凝神望去,心里不由一喜,此人竟然是那个笑和尚。康定风想也不想,当
下站起身来,大步走上前去。

  那老者一见笑和尚现身,心头大骇。心想这回当真冤家路窄,竟在这里遇着
这个克星!眼珠立即左右乱转,寻求脱身之计。

  笑和尚向康定风呵呵笑道:“小子,你胆子倒也不少,还敢大摇大摆在这里,
和尚我确也服你了!”

  康定风听他这句说话,更肯定昨夜相助自己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笑和尚。一
念及此,他也不理会敌人在侧,当下向笑和尚一揖道:“晚辈康定风见过前辈,
得前辈两番相助,康某实是感恩不尽。”

  笑和尚笑道:“一句感恩说话便算了么,岂不便易了你。好吧,待我先行打
发这个老家伙,到时你要谢恩,便请和尚我到店里大吃一顿,如何?”

  康定风自是点头答应。笑和尚向那少女望去,含笑道:“女娃儿,这里没你
的事了,还不快点离去。”

  少女微微一笑,缓缓走近前来,朝两人行了一礼,双脚却丝毫没有移动,全
无半点离开之意。

  笑和尚笑吟吟的走向那老者,说道:“祁连老妖,今日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由兰州逃到江南来,藏在湘王府里,就想这样便逃得去了么?
瞧来你也太小觑我了,可是你万没料到,我又会追到这里来吧。”

  原来这个老者名叫史天河,本是一个独脚大盗,直来横行祁连山一带。此人
行事素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武林人士都给他一个外号,叫作祁连老妖。

  数年前,史天河在赤水源做了一件大案,当地有一户大富人家,主人姓唐名
颜,是个当世儒宗,家中古玩名画,可说不计其数。史天河当夜闯入唐家,把一
家大小都点倒在屋里,然后把财宝洗劫一空。

  此人向来做案干净俐落,为求灭绝后患,从来不留活口,当晚便一把火将唐
家烧成白地,大小三十多口,同埋火海,当真惨无人道。

  原来唐颜平日爱结交朋友,尤其江湖上的英雄侠客,更是结识不少。笑和尚
与唐颜直来要好,骤闻噩耗,便匆匆由太原赶至赤水源,见此惨状,当下向天立
誓,务要把凶徒寻找出来,好为唐家三十多条人命报此血海深仇。

  笑和尚四出查访,不觉便过了两年,方查得一些蛛丝马迹,终于认为是祁连
老妖所为,后知老妖已逃到兰州,便即起程赶去。

  祁连老妖早己得到讯息,知晓笑和尚要找他报仇,他和阴阳二老向来交好,
今次他逃至兰州,实是要找这两颗大树来遮荫。

  当时笑和尚赶到兰州,以一人之力对付这三个魔头,又如何能胜,终终左肩
中了童鹤一掌,只得负伤逃去。笑和尚心有不甘,不肯便此离开兰州,一心要待
得伤癒,再伺机找祁连老妖报仇。

  如此过了数月,笑和尚伤势痊癒,却已不见了三人。后闻得阴阳二老去了杭
州,心想祁连老妖必定跟去,便追来杭州,果然在此处遇上阴阳二老,昨日还使
出调虎离山之计,帮助康定风等五人逃出魔爪。

  今日和祁连老妖碰面,正是窄路相逢,笑和尚岂肯放过他。

  见笑和尚依然脸带笑容,徐徐说道:“你逃得过别人,难道便逃得过老天爷
么。唐家三十多口和你无仇无怨,一夜间却全丧在你手,像你这种狼虎不如的禽
兽,留在世上只有多伤人命,还不前来令死。”

  祁连老妖听得脸上肌肉不住颤动,冷汗淋浪直渗。他自知不论武功轻功,实
非笑和尚敌手,正是逃又逃不掉,斗又斗不过,但目下强敌当前,便是不敌,也
只索放手一搏,或许还有半点生机。见他也不打话,当下沉喝一声,便抢身直上,
手中判官笔忽上忽下,疾往笑和尚面门胸口点去。

  笑和尚嘴角含笑,叫了声“好”,倏地挪身出掌,祁连老妖突觉劲风扑面,
急忙闪避,顿觉左腕已被他箍住,只感一股大力推至,身不由主的倒飞了出去。
幸好他武功不弱,半空一个屈身,头上脚下,双脚已然落在地上。但身子给这冲
力一带,仍是连退数步,方能够站稳。

  康定风和那少女看见,已看出笑和尚的武功高出老妖甚多,便站在一旁观战。

  祁连老妖一招间便给他逼开,心下更是一惊。这时笑和尚又再扑至,出掌直
拍向祁连老妖胸口。祁连老妖不敢硬接,连忙向左跃开,右手判官笔先封着来爪,
左掌往笑和尚后心扫去。

  笑和尚右手回撩,勾住他手腕,左手拍开眼前判官笔,随即疾抓他心口。

  祁连老妖左手腕被制,无从闪避,笑和尚双手一翻一托,祁连老妖犹如纸鹞
般,直往一堵石墙飞去。这一掷势道奇重,撞在墙上,非受重伤不可。

  眼见祁连老妖的身躯将要撞到墙上,倏地一个人影横掠而至,伸手在老妖腰
间一搭,以把他庞大的身躯托住,冲力也自然卸去。

  三人定睛一看,康定风与笑和尚同时一惊,这人竟然是阴阳二老的老大童虎。

  便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童老大的身手果然不错,你何
时也教一教我这招手法?”

  童虎把祁连老妖放开,笑道:“公主要学,老夫自当倾囊相授。”

  三人也为之一怔,这时方看清楚周遭形势,只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正自双手盘胸,卓立在丈许之处,看她身上穿了一袭鹅黄色轻衣,上身披着一件
名贵貂裘,通体银白,全无杂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而在这少女身旁,高高矮矮的一排站着八个人,看他们身上的装束,均是些
武林人物。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个锦衣卫,个个钢刀出鞘,凝神静立。

  自少女和祁连老妖拚斗开始,街上已站满看热闹的人,三人才没发现这些人
到来,现下见着,俱吃了一惊。

  笑和尚倏地后纵,跃回二人身旁,低声道:“他们人多,决不可缠斗,若寻
得机会便走。”二人点头应了。

  康定风望向黄衣女子,心想:“原来这个娇憨少女便是昭宜公主,瞧她一脸
天真烂漫,若非听了那店伴的说话,决计不相信她会如此恶毒。”再凝神细看,
见她朗目疏眉,梨颊微涡,确实是个风流婉转的美人,与身旁这个少女相比,可
说是各成其妙,难分高低,只是她比公主多了份优雅仪静之气。

  童虎怪眼一瞪,紧盯着康定风道:“小子,你把朱公子掳到哪里去?快说。”
接着目光一移,望向那白衣少女,童虎心中一荡,暗道:“怎地她也在这里?”

  昭宜公主一听,顿时柳眉一聚,娇声喝道:“原来你便是捉了王兄的人。好
呀,你今日若不把人交出来,我要你们一个个死无全尸。”说着纤手一挥,在她
身旁的几个人立时分开,团团把三人围住。而那些锦衣卫却踏上前来,护在昭宜
公主身前。

  康定风明白他们的目标只是自己,更知若与官门一旦缠上,实是后患无穷,
便低声向二人道:“他们要的人是我,实与两位无关,还请两位先行离去,决不
可插手这件事,免得另生枝节。”

  笑和尚呵呵大笑:“小哥你也太小觑和尚了,这些官家狗,和尚还不曾放在
眼内,便是这个祁连老妖,我更不能放过他。兄弟你不用多言,这一档子事,和
尚我是非要插手不可。”

  康定风还想劝说,却被笑和尚抢先截住,笑和尚向白衣少女道:“只是这位
小姑娘,平白惹上这件事,如何说也是不值得。待一会儿,我先把那姓童的老头
缠住,依我来看,以姑娘的轻功武艺,其余的人是无法奈何你的,一旦伺得机会,
便速速离开,这里的事,我和小兄弟自会解决。”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两位不用为我粗心,咱们见一步行一步好了。”

  康定风听见,知道要劝服二人,实不容易,当下高声道:“你们想我放了那
王爷,我暂且应承你,不过此事与我两位朋友全无关系,你们先行放他们离去,
打后的事,咱们容后再说。”

  昭宜公主笑道:“你们三人已插翼难飞,还敢和我说条件。你们这伙人以下
犯乱,一个也休想离开。”

  康定风笑道:“好吧,你既然这样说,莫怪我无礼。我先与你说明,咱们江
湖中人,从不卖官家的帐,只消我有一发之损,那个王爷若能四肢齐全,完好无
伤,便算是你们运气好,仔细想清楚吧。”

  昭宜公主听得心中一寒,不禁脱口而出:“你……你……”这个你字,她一
连叫了两声,已气得再说不下去。

  童虎大声道:“公主不要听他的鬼话,咱们先把这厮擒下,我就不相信他敢
对王爷怎样。”说着右手的双头桨在地上一捅,地面顿时石屑纷飞,陷了一个老
大的窟窿,接着大步踏上前来。

  昭宜公主心想不错,今日难得找到这个叛贼,焉能就此放过良机,但她对康
定风的说话,多少也存着顾忌,心知江湖中人直来凶狠手辣,且说一便一,要伤
害她兄长,绝非恫吓之言,便即道:“大伙儿先把他擒住,决不可伤害那个小子,
其余的人死活随意。”

  那八个人听见,倏地摆开架式,抡动手上的兵刃朝三人攻去。

  笑和尚呵呵一笑,抽出背上的戒刀,身形一闪,便已抢到童虎身前。童虎长
声猛喝,跃上半空,双头桨往笑和尚头顶砸去。

  这时笑和尚左右同时有人袭到,他眼顾八方,手上戒刀横劈出去,方架开来
人的兵刃,猛觉头上风声嗤嗤急响,当下侧身闪开,戒刀一翻,直往童虎腰间挥
去。

  纵是童虎凶悍手辣,但前时已曾和笑和尚交过手,知他功力深厚,当日若非
三人联手,确难伤得了他。

  童虎想起当日剧斗的情景,对他着实忌惮三分。此刻见他身形疾趋,奇势快
绝,幌眼间便欺到身旁来,横刀劈至,势度奇猛无比。童虎知道厉害,连忙收桨
横挡,只听铮铮两声,童虎持桨的手腕,竟给他震开几寸。

  童虎更是大惊,光是这一刀,便知笑和尚的功力实不在自己之下,当下把双
头桨舞得风车似的,立时虎虎生风,脚下一滑,再猱身攻上。

  笑和尚这一刀,乃是七八成功力所聚,没想到童虎竟轻易挡开,心下微微一
惊,无怪当日伤在他兄弟二人手上,单是这一个人,便已不易对付了。

  便在二人接战之际,康定风和那少女已和敌人对上了手。

  只见一个高个子手持软鞭,呼的一声,迳向康定风砸去。旁边另外两人,亦
已同时攻到。二人手上均使一对短斧,横砸直劈,灵动矫捷。看这两人若非兄弟,
便是同师学艺,攻守身形,可说如出一辙。

  康定风三面受袭,数招一交,便见不敌。只见他左窜右转,顿时挡架多而进
攻少,委实险象横生。

  这时见白衣少女右手一抖,蓦地里银光闪动,一条软索挥舞开来,方好把身
前身后两个大汉逼开。在她身前的汉子,手上执着一根齐眉铁棍,挥动起来,风
声呼呼,劲力相当凌厉。而她身后的汉子,却是个矮子,一柄厚背刀砍得飕飕直
响,沉厚力足,确是个硬手。

  白衣少女手上的软索虽是灵活,索端圆珠,专点人身要穴,是门极柔极巧的
外门兵器。但这种纤柔的兵器,若遇着内力深厚的好手,不免大大吃亏,幸好她
轻身功夫甚是了得,闪跃挪动,疾如闪电,人莫能测,方能与二人斗个旗鼓相当。

  只有笑和尚以一敌四,仍不见败象。他这时眼角到处,见康定风和那少女只
是左支右绌,不住闪避,情状惊险万分,似乎已是势穷力绌,却兀自力斗不屈,
心里不免为他们担心。

  笑和尚往众敌人望了一眼,发觉除了使双斧的二人外,全都使用长兵刃,当
下计上心头,连忙抡刀逼开一人,身子忽地倒纵,跃到康定风身旁,一刀挡过劈
近康定风的短斧,叫道:“咱们先拚在一起再和他们斗。”

  康定风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叠起精神,使出他生平绝学,飕飕两剑,一剑刺
向高个子,一剑刺向执双斧之人,两人见剑势凌厉,只得倒退两步。便这样一退,
笑和尚与康定风一剑一刀,连出杀着,抢到那小女身旁,立时三人合在一处。

  两人架开砍来的兵刃,康定风边战边道:“背对背和他们拚过。”

  那少女虽在苦战,嘴里仍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出声。三人立即分站一角,面
向三方,背里面外,竭力抵御强敌。

  三人这时再无后顾之忧,且能互救互助,攻击力骤然加强了不少。

  他们三人的圈子极细,使敌人无法九人同时进攻。况且笑和尚内外双修,除
了童虎能与他匹敌外,余下各人均在他之下。如此斗将下去,昭宜公主虽然人多
势众,却一时无法奈何他们。

  童虎也看出这种形势,暗骂这笑和尚老辣,心想:“你既然想出此计,难道
我便没有破你之策。”

  笑和尚与童虎本来正门得激烈,岂料童虎竟身形一跃,退出了战圈,笑和尚
正大惑不解,而另一人已立即补上。

  随见童虎欺到康定风身前,一根双头桨迳往他砸去。原先和康定风接战的汉
子,给童虎从中挤了进来,只得挪身让开。

  原来童虎是采用“取君上驷,与彼中驷。”之计。便是把强弱对手互调,先
灭去敌人的弱者,继而合攻强者。

  康定风见双头桨来势强劲,要是闪避,这一桨势必击向身后二人,若然硬挡,
凭他的功力,自知非童虎的对手,一时竟难以对决。

  眼见童虎这一桨已砸至身来,康定风暗叹一声:“吧了,吧了……”

  康定风明着无法低挡这一击,但为了身后二人性命着想,却又不想闪避跃开,
只好抬起剑来,硬挡他这一招,总好过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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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七章杭州重逢

  眼见这一桨砸落,康定风纵是不死,也势必重伤。

  便在康定风危殆势急之际,骤见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突然窜到童虎身旁,
随听“呼”的一声,童虎高大的身躯,忽地直跌了出去。

  康定风惊犹未定,双眼怔怔望着眼前相救自己的人。见此人只有二十上下年
纪,剑眉朗目,如冠玉耳,却是个英俊美男子。

  康定风依稀觉得此人有点面熟,略一细想,登是便想了起来,这人便是曾经
解救武林大会危机的青年。

  原来这人并非谁人,正是罗开。他在越州中了阴阳二老一掌,重伤垂危,后
得白婉婷以“玄女相蚀大法”救回一命,还好他功力深厚,调养数日,伤势以大
致痊癒. 在那段期间,白婉婷已接获杭州的消息,知道杭州凌云庄已修饰竣工。
当时她心想,冯家庄毕竟是人家地方,实不宜耽搁过久,再想罗开伤势还没完全
康复,确虽要找一处安宁的地方养伤,既然凌云庄已经修好,而越州距离杭州并
不远,倒不如现在便起程回去,好让罗开能静心休息养伤。

  当晚白婉婷便与众人商量,大家齐声叫好,是日便即动身,晚上一行车马已
抵达协平,这里距杭州尚有几里路程,但时已入夜,便找了一间店子先行往下,
待得明天再续行程。

  隔日天仍没亮,众人便再动身,来到杭州城门,已是辰时时分。

  只见城门内外,均有百多个官兵把守,还有数十个锦衣卫在城门四周巡回,
守御异常森严。

  众人看见出城的民众,个个均要搜身盘查方能出城。各人心里俱感奇怪,却
也没放在心上。

  还好罗开一行人只是进城,他们虽然劲装束结,但衣履光鲜华丽。守城官兵
见着这行人马,一看便知他们非等闲之辈,均想这伙人若不是名门大派,便是富
豪大贾的人物。城门官兵见了他们的派头,也不敢多加刁难,只略一问明身分,
便放他们进城。

  罗开骑在马上,想起在杭州当小二时的情景,不由感怀触绪。

  白瑞雪拍马上前与罗开并骑而行,微笑道:“你怎样了,想起往日的事情?”

  罗开苦涩一笑,点了点头道:“快两年了,没想到短短两年间,人生的变迁
竟会如此大!”

  白瑞雪抬眼望向天边,只见朝霞满天,红云浮荡,不由低声念道:“天上浮
云如红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罗开听见这句杜甫的“可叹”,不由笑道:“我只听过「天上浮云如白衣」,
哪有人叫红衣的。”

  白瑞雪笑道:“你看,现在这些云不是红色么?其实是白又好,是红又好,
顷刻之间,随时都会乌云密盖,变成黑狗。人生也是一般,世事的变化无常,谁
人会料得到。”

  罗开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这时董依依的话声突然从旁响起:“罗开哥,你
们说料到什么呀?”

  只见董依依和白婉婷已跑上前来。罗开笑道:“没有甚么,只是说起我离开
杭州两年,今日又重返旧地而已。”回头向白瑞雪问道:“瑞雪姐,不知凌云庄
位于杭州哪里?”

  白瑞雪道:“便在岳王坟以西,距玉泉不远。”

  罗开道:“哦!那便是在岳湖的西面了,那一带景物甚多,除了曲院风荷外,
还有黄龙吐翠和宝石流霞,都是西湖一等一的好景点,如此说凌云庄建在那里,
景致必定极好的了。”

  白瑞雪微微一笑:“景致还过得去,但地方却很大,由庄前直伸延至玉泉,
方圆极广,少说也有数十亩地,便是再建十栋八栋大楼,相信也不成问题。”

  白婉婷道:“听你说曾在杭州当过小二,不知是在哪里呢?”

  罗开道:“就在钱塘门不远的祥安居,沿着湖边直行便是。”

  董依依拍手笑道:“罗开哥,我真想看看你当时工作的地方,咱们现在就去
看看好么?”

  罗开笑道:“其实不只你想看,我离开杭州两年,确也想念汤老板,他为人
很好。还记得当初我从家乡来到杭州,若不是遇着汤老板,恐怕已经饿死街头了。”

  白瑞雪听他这样说,发现罗开不但聪明风流,为人刚直忠厚,最难得是不忘
本,实是个不多见的好男儿,不由暗自赞许,遂道:“罗开弟,现在时间尚早,
咱们便从湖东绕道回凌云庄,顺道到祥安居看看如何?”

  董依依听见,立时欢呼起来,其余的人也不知她因何如此高兴,齐齐望将过
来。同行中十几人,大多知道这位天仙似的美人儿,素来便天真烂漫,也不觉什
么出奇。

  罗开听见,低头沉思片刻,便点头说了声好。白瑞雪策马上前,吩咐领在前
头的武师改道而行,着他沿南屏山麓绕道往东。

  南屏山位于西湖南岸,山上林木苍翠,秀石玲珑。

  此处有一座永明禅院,寺内有宗镜堂、慧日阁、济祖殿、运木井等古迹。山
门之前,并建有一放生池。

  永明禅院原有铜钟一口,每天傍晚,深沉浑厚的钟声在苍烟暮霭中回响,山
回谷鸣,发人悠思。其时人称之为“南屏晚钟”,乃是西湖十景之一。

  一行人缓缰经过涌金门,沿着湖滨望北前行,没多久便来到祥安居,但见门
外黄纸贴封,十多个官兵守在店门之外。

  罗开远远望见,大感诧异,连忙下马问个端的,他在那些官兵口中,方知道
汤老板出了事,原来给官府找了去。

  罗开心想,汤老板对人蕴藉含蓄,直来本分老诚,哪会是什么叛贼,内里必
定另有跷蹊。

  众人看见罗开眉头深锁,虽不明个中原因,也料到必无好事,便纵马过来,
问罗开到底发生甚么事。

  罗开与他们说了,个个均觉事情古怪,上官柳道:“汤老板在杭州城时日应
该不短,他的为人如何,地方官决计不会不知。况且掳劫王爷这种抄家大事,一
般商人又如何敢做?依我认为,官府也不致会如何难为他们,你也不用担心。”

  唐贵和史通明因感激罗开相救,又见他伤势未癒,心里放心不下,便随队同
行前来杭州,这时听见上官柳的说话,也觉有道理,便联声劝解。

  罗开却想,汤老板向来对自己甚好,如同子侄般,今日他无辜惹上官司,如
何也要想个方法把他救出来才是。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才穿过浅塘门,便即听见刀枪拚斗之声。

  董依依听得有人打架,高兴起来,第一个赶马上前观看,接着众人也跟随而
至,连怪婆婆也从马车走了下来,站在众人身旁。

  各人放眼望去,只见百多个市民散布四周看热闹,西首之处,站着十多个绵
衣卫,个个手执纲刀,正聚在一处护着一个华服少女。而在不远处,地上倒卧着
十多个官差,个个动也不劫,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再看场中拚斗的人,见有近十人把两男一女围在垓心,刀来棒往,兀自斗得
难分难解。

  众人看得眼睛大睁,而罗开见着这三人,更是一惊,不由看得痴呆。

  白家姊妹和董依依三人,一眼便认出康定风和那个白衣少女,白婉婷连忙向
罗开道:“这个人不正是天熙宫的大师兄,还有那个在擂台出现的女子,二人怎
会在此与人动起手来?”

  罗开早便看见,但他和上官柳的目光,却不约而同都落在那名女子身上。

  上官柳道:“没想到在这里又会遇见她。”

  罗开嗯了一声,心头却不往乱跳,怎地方妍会和康定风一起?莫非二人早便
认识。

  原来那个使软索的少女,便是血燕门朱雀坛坛主,也是当初曾在长堤坡密林
遇见的方妍。自从罗开与她在画舫一夜风流后,对她可谓无日或忘,每当想起她
一颦一笑,总教他莫失莫忘,魂牵梦萦。

  但罗开与她之事,皆因当时身受重伤,一时还没与众人说起。

  罗开此刻见到方妍,当真是惊喜交集。便在他把目光移向其他的人,忽地看
见童虎手上的双头桨,不禁啊地轻叫了一声。

  白瑞雪听见,连忙问道:“罗开,有什么事?”

  罗开道:“那个使铁杖的家伙,便是打伤我的其中一人,当日他们虽然蒙住
脸孔,但他手上的怪异兵器,我还是认得的,半点不会错。”

  董依依在旁听见,随即道:“原来便是这个老家伙伤了罗开哥,好!我上去
便给他一针,替你消消气。”

  罗开道:“依依你不可乱来,这个老头子不是好惹的,他还有一个兄弟,幸
好他没有在场,要不然这两人联手,康定风他们早就败阵下来了。”

  上官柳道:“听你这样说,他们便是血燕门的人了,血燕门又怎会与官府扯
上了关系。”

  董依依听得奇怪,问道:“你怎知他们和官府有关?”

  白瑞雪笑道:“这些人若非与官府有关,那边的锦衣卫又怎会如此安静,只
是站着不动手。况且地上躺满了官差,也不上前去驱散他们救人,明着这些人和
锦衣卫便是一伙,还有站在锦衣卫身旁的女子,瞧来必是甚么大官人家的千金小
姐。”

  上官柳向白瑞雪问道:“你看那个和尚是谁?此人武功极高,似乎都在其余
二人之上。”

  白瑞雪凝神看去,只见那和尚虽大敌当前,面上依然满脸笑容,随即便想起
一个人来,道:“难道这人便是笑和尚?”

  上官柳道:“我方才第一眼看去,便认定是此人了。”

  白婉婷点头道:“我虽然知有其人,却没有见过他,但他面上这副笑脸招牌,
叫人一看便知晓是他了。”

  董依依从没听过此人的名字,听见他名字有趣,便挨过身去,不住问白婉婷
有关笑和尚的事迹。

  便在此时,只见康定风三人背靠背结成阵势,白瑞雪笑道:“他们倒也聪明,
竟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罗开却不以为然,心知用这个方法斗将下去,无疑是困兽之战,想要脱身便
更加难了。

  思念方落,便见童虎倏地跃出战圈,再见他身形骤转,竟趋至康定风身前。
罗开见着,立时明白他的用意,暗叫声糟。

  罗开一直从旁观察,对场中各人的武功,谁高谁低,早以了然于胸,心知康
定风决非童虎的敌手,倘若二人一交上手,康定风必败无疑。

  康定风是纪长风的大徒弟,名份上却是罗开的大师兄,见他危机当前,罗开
又如何能不救他,当下不加细想,霍地从马鞍跃起,犹如腾云驾雾般从众人头顶
飞过。

  童虎似乎忘了昭宜公主的说话,存心要把康定风毙于桨下。当罗开脚尖方行
落地,便见童虎抬桨往康定风当头砸去,他一见之下,如何不惊,连忙疾趋上前,
一手从后握住童虎的右手腕,左掌发劲拍出,直击童虎胸口。只听碰然一声,童
虎立时被他震出丈外,飞跌在地,胸口血气翻腾,一时无法提气起来。

  白婉婷和董依依众人见罗开突然出手,知他伤势还未完全康复,大惊之下,
纷纷抢出。

  怪婆婆双目大睁,身形一幌,已掠到童虎身旁,一把抓住他后颈,中指顶着
他颈后“大柱”穴。

  童虎颈项一紧,心知不妙,右手运起苍阳神掌正要拍出,忽感全身酸软无力,
不禁骇然失色。

  怪婆婆冷笑一声,掌心吐劲,童虎横硕的身躯凌空而起,直朝一堵石墙飞去,
碰的一声响过,童虎顿时给撞得昏死过去,跌在墙角下。还幸怪婆婆手下留情,
这一掷之力,只用上三四成功力,若非如此,童虎势必脑爆骨碎,立毙当场。

  罗开甫震开童虎,却见一柄软鞭横削而来,而他所站之处,正挡在康定风身
前,若闪身避过,这一间必击向康定风。他一想及此,当下略一提气,一招“青
松拂檐”拍出,这是混沦掌中的精妙招数,劲力虽不算强,却速捷异常,在不可
能的方位中仍能发招。随听那人“哎唷!”一声,软鞭尚未击到,人已翻倒出去。

  罗开侧过头去,边斗边问方妍:“方妍,你怎会来到杭州?”

  方妍乍听罗开叫她的名字,立时呆了一呆,神情如着了魔似的,出手忽地一
缓,刚好这时敌人一掌拍到,当她发现来掌,已然太迟,这一掌竟着着实实打在
她胸膛。

  方妍闷哼一声,一口血箭自嘴里喷出,人也往后软倒下去。

  罗开万没想到方妍会不避不架,见她身中一掌,心里一慌,顿时左掌横劈,
把那人扫了出去,右手一抄,便已围上她纤细的腰肢,口里直喊:“方妍,你怎
样了……”

  方妍只觉胸口火热,剧痛难当,神智已半昏半沉,耳里只听得罗开不住叫着
她,鼻里却闻着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突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罗开大急,他右手把方妍拥紧在怀,左手挥挡来招,高声叫着:“依依,婉
婷,你护着各人,咱们合力冲出去。”

  笑和尚看见突然来了帮手,精神大振,立时与康定风合力逼开敌人。

  白家姊妹、上官柳和华山派弟子曲依韵等人业已赶到,齐齐出手抗敌。

  董依依使开幻影流光的轻功,如穿花蝴蝶般,在敌人丛中左穿右插,漫雨梅
花针连连打出。

  昭宜公主看见势头不对,即命锦衣卫上前帮手退敌,怪婆婆也不待锦衣卫冲
近,长喝一声,抢身便进。

  怪婆婆不想多杀伤官差,免得与朝廷作对,也不下杀手。饶是这样,那些锦
衣卫已给她弄得手忙脚乱,何谓挡者披靡。怪婆婆这时如入羊群,当真手到擒来,
找着一人,便顺手掷出,十多个锦衣卫被她这样一闯,立时乱作一团。不消片刻,
个个已抱头撑腰,叫苦不迭。

  昭宜公主看见眼前的情形,便知今日如何也掏不到好处。见她鼻哼一声,顿
一顿脚,便即转身离去,站在她身旁的两个锦衣卫,旋即持刀押后,在后保护她
离开。

  怪婆婆斜眼望见她远去,也不追赶,拍拍双手踱了回来。

  只见童虎仍是昏死不醒,邪连老妖等人武功虽高,却也抵挡不住罗开这伙人。
况且漫雨梅花针的药力也开始发作,几个功力较弱者,已感昏昏欲睡,再无战斗
能力,余下数人看见罗开等人慢慢退下,均知己方武功不及,一时不敢莽动。

  那些锦衣卫伤势不重,大多只是皮外之伤,没过多久,纷纷站起身来,见他
们个个手执纲刀,狠狠的望着罗开众人,却又不敢上前动手。

  邪连老妖等人,身上均中了董依依的梅花针,时间一久,药力慢慢发作,开
始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倒将在地,再加上先前给方妍点倒的官差,街上立时横七
竖八,卧满了一地。

  在旁的锦衣卫见了这情景,无不大吃一惊,只是不明其中道理,一时不知如
何是好,顿感手足无措。

  唐贵和史通明二人,虽知这些锦衣卫己起不了气侯,但仍是担心他们会突然
发难,为防万一,便和十多名武师凝神监视,把锦衣卫挡在丈许外。

  罗开担心方妍的伤势,纵身跃到自己的马匹,正要把她放在马上,忽听怪婆
婆在旁道:“把她抱到我马车去,待我看住她便行了。”

  罗开想想也对,连忙把方妍抱到马车去。

  小金素来聪明乖巧,看见罗开抱着方妍过来,连忙掀起马车垂帘,二人合力
把方妍放在坐位上,怪婆婆亦已跳上马车来。

  康定风退到众人身旁,看见方妍伤势极重,心想若不找个隐秘地方马上施救,
大有生命之危。

  他一念及此,随即想起那个石室来,心忖:“那石室的位置隐秘非常,确适
合她作治伤之所,但我若一提出,那个湘王的行踪,岂不会让他们知道!”

  康定风望望众人,笑和尚便不用说了,其他人也不像蝇营狗苟之流,更不像
官门中人,何况眼前这年轻人曾救自己一命,这还有甚么信不过,最不济便放了
那个湘王便是。他想到人命攸关,该当以救人为先,当下向白瑞雪一揖道:“康
定风多谢各位仗义相助,这位姑娘伤势极重,必须及时救治方可。”

  白瑞雪连忙还了一礼。罗开放下方妍走下马车来,随即听见康定风的说话,
便走上前道:“我的庄院便在附近,康大哥和这位师父若不介意,便一起前去如
何?”罗开不想说出自己的身分,只得称呼他一声康大哥。

  康定风上前抱拳道:“适才多谢少侠相救,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罗开道:“小弟姓罗,单名一个开字,康大哥便叫我姓名好了。”

  康定风连忙道:“不敢,罗兄弟年纪虽轻,却侠肝义胆,康某好生佩服,以
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罗开还礼不迭,康定风续道:“罗兄弟你有所不知了,杭州城正发生了一件
大事,官差和锦衣卫已在全城搜查,况且众位刚才已和官家对上了,恐怕他们不
会就此放过,若给官府发现诸位的行踪,到时可便麻烦了,即令各位不怕他们,
但多少会延误这位姑娘的伤势。”

  罗开听后,顿时眉头一紧,康定风续道:“罗兄弟,康某有个极秘密的地方,
可暂且到那里避一避,免得和官府硬拚硬碰,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白瑞雪看见罗开对方妍的举动,心下早已大感奇怪,便微微一笑,打算出言
一试:“罗开,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你来决定吧。”

  罗开望了她一眼,见白瑞雪嘴角含笑,表情古怪,自是知她想什么,不禁脸
上一红。又想,康定风突然这样提出,难道另有什么原因?天熙宫行事诡秘,这
点不可不防。但他既已开口,我便此推却,岂不让他更添疑心,倒不如先应承他,
只要自己处处小心便行,当下道:“我没意见,只是咱们人多,那处能容得下么?”

  康定风道:“那个地方不小,再多些人也容得来。”

  上官柳是聪明人,看见罗开低头沉思,便晓得他的忧虑何在,便道:“今趟
咱们与锦衣卫缠上了,打后为了免麻烦,我也认为先避一避较好,若给官府知道
咱们在杭州的落脚处,真个后患无穷。”

  董依依笑道:“幸好邱婆婆在马车没听见,要是给她听着,邱婆婆肯定不会
赞同,必定要和那些官差拚到底。”白婉婷也有同感,不往微笑点头。

  怪婆婆的功力何等厉害,其实他们的对话,早已全听在耳里,现听见董依依
这么说,不禁摇头微笑。

  便在这时,突然响起隆隆之声,声音虽细,却人人清楚入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尘头大起,笑和尚笑道:“这些狗爪子又追来了,
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罗开拉过小金的马匹,把缰绳递向康定风,说道:“这样便麻烦康大哥在前
领路,这位师父便用我的马匹好了。”

  笑和尚道:“好,我就不客气了。”话落轻轻一跃,便上了马背。

  罗开上了马车,坐在小金身旁。小金一抖缰绳,马车旋即起动。

  众人连忙翻身上马,康定风一拨马头,领在前头往断桥方向奔去。

  才盏茶时间,众人已来到岳王坟,继而往西。白家姊妹越走越感奇怪,这条
路线不正是通往凌云庄么?莫非真是如此巧合?姊姐二人不由互望一眼。

  没过多久,已来到一个竹林,康定风领着众人,一抽马头,便跑进通往凌云
庄的岔道,拐过一个弯,康定风勒马停了下来。

  白瑞雪已知他所说的隐秘处,便是刚修饰过的凌云庄,不由嘴角含笑,拍马
赶上前来,问道:“康兄弟怎地停下来,前面有问题么?”

  这时罗开等人亦已走了过来,只听康定风道:“前面是一个庄院,庄里还有
些护院武师,待我先进去把他们料理掉才行。”

  白瑞雪不知他所谓料理掉是指什么,难道他要把护院杀了不成?她略一沉思,
便向董依依道:“今回你的梅花针又大派用场了,我和你随康兄弟进去。”董依
依点了点头,白瑞雪一手拉过董依依,向康定风道:“这是我的好妹子,一手梅
花针已练到相当火候,且针上含有昏药,只要中上一针,中者便会昏昏大睡,这
样便不用弄出人命了。”

  康定风笑道:“我还想进内先点倒他们,现下这样更好,两位请跟我来。”

  白瑞雪向白婉婷打了个眼色,白婉婷点头笑笑,便挨到罗开身边来,在他耳
边细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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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八章凌云山庄

  康定风领着二人来到凌云庄前,只见庄门紧紧闭上,晨光把门上的铜钉映得
精耀灿烂。

  董依依看见门上凌云庄三个字,不由“咦”的一声,白婉婷连忙向她做了个
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董依依一头雾水,侧头苦思,却愈想愈是胡涂。

  康定风带着二人来到墙边,指了指墙头,白婉婷明白他的意思,凑头到董依
依耳边,低声道:“咱们上去,若见着庄内的人,就给他一枚梅花针便是。”

  董依依点头应允,这教她更不明白了,心想道:“这里明明是凌云庄,庄内
的人不是瑞雪姐的人么,为甚么要把他们迷倒?但瑞雪姐既然这样说,便只好依
她说话做好了。”

  三人展开轻功,跃身上了墙头,探头一看,便见三个武师在院中四下巡视。

  董依依望望身旁的白瑞雪,见她示意动手。但见董依依右手一扬,三枚细若
牛毛的梅花针齐齐射出,三个武师只觉发鬓一痒,轻若蚊刺,见三人抬手搔了两
下,便若无其事般继续边说边行。

  康定风在旁瞧得清楚,心中佩服不已,没想到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功夫竟
然如此厉害。暗道:“这枚银针如此轻细,真个风也吹得动,遑论飞射打物,便
是把针掷出数尺,也难准确中物。然而她这一手三发,足有数丈之遥,且奇准无
比,若非内力外功俱臻上乘,决计无法做到。”

  没过多久,三个武师分别靠坐在一株大树下,神情萎顿,眼皮低垂,再过一
会儿,便已昏睡过去。

  白瑞雪向康定风道:“不知庄内可有其他人?”

  康定风道:“护庄武师倒有十数人,但庄内住了多少人,便不得而知了。”

  白瑞雪奇道:“难道你没有进过屋里去?”

  康定风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没有进过此屋,瞧来这凌云庄占地极广,光
是护庄已有十多人,屋里所住的人应该不会少。”

  白瑞雪沉吟片刻,说道:“依康兄弟所说,那个秘密地方并非在屋内了?”

  康定风伸手向前一指,说道:“那个密室入口便在假石山之后,瞧来这三人
已经昏睡不醒,咱们现在便去。”

  白瑞雪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原来花园里另有密室,倒也奇怪了。”

  三人跃入院中,康定风在前引路,几个纵落,便来到石山前,说道:“便是
这里了,请稍待一会。”

  只见康定风伸手在假山上一按,“隆隆”声响过,康定风回身走到假山前,
拨开草丛,果见一个黑黝黝的山洞。

  董依依看见,顿时雀跃起来,笑道:“好一个秘密所在,康大哥你是怎样发
现的。”

  康定风微微一笑:“昨夜我和朋友给官差追赶,慌不择路,便走进这座庄院
来躲避,无意间给我发现这里。说来话长,待一会儿,我再慢慢向各位解说。”

  白瑞雪道:“听你如此说,康兄弟还有朋友在里面了?”

  康定风点头称是,白瑞雪道:“既是这样,便麻烦康兄弟先在洞口守备,为
了安全起见,我和依依到四周看看,若然发现有人,咱们先行把他们打发掉,再
回去叫众人进来。”

  康定风自无意见,白婉婷和董依依悄悄窜出假山,只听白瑞雪问道:“依依,
你的梅花针可有解药?”

  董依依从身上掏出一个白玉小瓶来,放在掌上道:“只消给他们嗅几下,便
会清醒过来。”

  二人来到那三个武师跟前,董依依拔了瓶盖,一股清香自瓶里透出,与她那
「回魂碧玉丹」的恶臭薰天,直是天渊之别。她挨次给三人闻嗅一会,没过多久,
便见他们悠悠醒转。

  第一个醒来的武师,看见了自家主人,便即跳将起来,正要躬身发话,白瑞
雪立即截着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现在悄悄走回屋里去,并且通知众人,
便是听到屋外有甚么声音,没得我命令,一概不准走出屋来,更不得发出半点声
响和偷看。”话毕,指了一指大屋的左面,示意他由此路离去。

  那武师虽大感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忙缄默躬身一礼,便带领其余两个武师
去了。

  白瑞雪向董依依道:“咱们去把庄门开了吧。”

  二人把庄门大开,白婉婷展开轻功,回到众人等候处,把刚才发现的事向各
人说了。

  罗开虽在白婉婷口中,得知已经在凌云庄外,但听见白瑞雪这番说话,也大
感错愕,怪婆婆却道:“咱们暂且跟他进洞,看看到底有什么玄虚。”

  白婉婷向姊姊问道:“姊姊!之前你可知道有这个秘洞?”

  白瑞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秘洞的入口相当隐秘,实不知他们是怎
样发现的?现在咱们便进去吧。”

  白瑞雪边行边想,暗道:“这个秘洞实是一个好所在,将来对罗开或许会有
用处。这样重要的秘密,本就不宜给外人知晓,该怎办才好?现在只有笑和尚、
唐贵和史通明三个是外人,若向他们刻意隐瞒,又似乎不妥。况且目前的环境,
实也难瞒得过去,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那秘洞只是个寻常的秘室,再没其他重
要的秘密,若真是如此,纵然给他们知道,也不碍什么事。但自己带来的武师,
均是从外请回来的武夫,人事复杂,还是不给他们知道好。”

  白瑞雪想到这里,心里已有了计较。

  各人走进凌云庄,白瑞雪吩咐武师把大门关上,并把马匹牵到马棚拴好,继
而交代众武师先到大屋去,没得她命令,不得走出大屋半步。

  众武师办妥手上的工作,便走进了大屋。

  白瑞雪待他们进屋后,才领着众人来到假山处。康定风一看见白瑞雪,便即
问道:“我刚才看见你们大刺刺的进庄,不怕被屋内的人发现么?”

  白瑞雪笑道:“我已经四下看过,屋内原来没有其他人,只有十数个武师,
全给依依制伏了,现在咱们进去吧。”

  康定风让开一旁,说道:“各位请先进来,我还要把石门关上。”

  众人取出火摺子幌亮。怪婆婆、董依依和白婉婷首先步入洞内,罗开背着方
妍,跟随在三人之后,其余的人,一一鱼贯进洞。康定风关上石门,才跑上前来
引路。

  当众人走入石室,看见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石室,人人无不哑然瞠目。

  董依依拍手大笑,瞪大一对美目,绕着石室四处观看,纤手抚着墙壁上的雕
花龙纹,口里称赞不绝。

  罗开和白家姊妹俱感诧异,确没想到假山之下竟藏有这样一个大石室。

  而更令罗开惊讶的,便是看见洛姬和四婢,心忖:“她们怎会来了杭州?当
真是神拉鬼推,这么巧她们也来了凌云庄。这样也好,若能把她们留下,或许可
在她们口中知道天熙宫的事。”

  而白家姊妹和董依依等人,在罗开口中,虽知有洛姬其人,却从不曾与她见
过面,如何会知眼前的人便是洛姬,只认为这五个少女,便是康定风所说的朋友
而已。

  白家姊妹细看眼前这五个少女,俱长得粉光脂艳,美若春花,不由又想,康
定风原来也是个风流种子,身边竟携带着这么多漂亮女子,瞧来这些女子都是天
熙宫的弟子了。

  洛姬和四婢见康定风带着一大伙人走进来,也是一呆,五人连忙跑到康定风
身旁,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

  笑和尚看见洛姬主仆五人,立即呵呵大笑道:“无怪刚才没看见你们,原来
都躲在这里。”

  五人这时才发现笑和尚,洛姬连忙向他含笑一礼,竹儿身形一闪,走到他身
前,笑道:“和尚,你怎地也来这里,又想再和我较量么?”

  笑和尚道:“不敢,不敢!你们这个剑阵,委实厉害得紧,笑和尚如何也斗
你们不过的,还是放过我吧。”

  竹儿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是了,你怎会和咱们康护法走在一起?我明
白了,你乘着咱们五人不在,便想去欺负康护法,我可说得对么?”

  康定风听见,连忙喝住竹儿:“竹儿不可无礼。”话落便走到小王爷跟前,
弯下身躯,出指点了他的睡穴。

  众人看见,心下均感奇怪,只是不知那人是谁,却又不便贸然相询。

  罗开把方妍放在石桌上,让她仰卧下来。

  怪婆婆上前道:“你大可以放心,我刚才已给她吃了「回魂碧玉丹」,也和
她把了脉,发觉她内伤虽重,但一时三刻是死不去的。”罗开听后,才稍觉安心。

  康定风道:“适才因形势紧逼,还没机会和各位详谈清楚。”说着转向洛姬
道:“现在先为诸位介绍一下,康某其实是天熙宫的人,这位便是天熙宫二宫主
洛姬,而她们四人,便是二宫主的贴身丫鬟,梅兰菊竹。”

  康定风此话一出,众人同感惊讶。天熙宫近年在江湖上的声誉,可说如日方
升,盛极江南。没想眼前这个美貌少女,竟然是天熙宫二宫主。

  而白家姊妹和怪婆婆师徒等人,听她是罗开恩师的女儿,心中的惊骇,自不
待言,不由把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接着众人也自我介绍,董依依听见她便是洛姬,不禁大喜,上前执着洛姬的
手,笑道:“原来你便是洛姬姐姐,你真的很美啊!”

  洛姬见着这个娇憨少女,笑起时如春梅绽雪,说不出的美艳可爱,对之甚有
好感,也向她微笑示谢,柔声道:“妹妹也很美哩!是了,你怎会认识我?”

  董依依刚才一时忘形,险些漏了口风,立时笑道:“天熙宫二宫主的大名,
在江南又有谁不知呢。”洛姬微微一笑,便拉着她与四婢聚在一处,六人嘻嘻哈
哈的说个不停,甚是高兴。

  罗开自给瑶姬关入水牢,又曾听恩师纪长风的说话,再加上天熙宫近日的诡
异行径,早便对天熙宫的人心存芥蒂,此刻见康定风全不把身分隐瞒,也觉此人
皎如日月,颇为磊落。罗开目光一移,望向地上的王爷,便问道:“康大哥,不
知这位是……”

  康定风旋即道:“这人便是当今皇上的十二子湘王。”

  众人大吃一惊,望着卧倒在墙角的王爷,怔怔说不出话来。均想这个龙子王
公,怎会在这里?洛姬听了也转过头来,走到康定风身旁,低声问道:“你查出
他的身分了么?”

  康定风点点头,当下向众人述说,将怎样在酒楼遇着这王爷,如何会和阴阳
二老动手,又如何逃走等都说了。各人听得眉头深聚,待听到如何走入凌云庄,
如何发现这石室,已听得人人眼睛大睁,心想世事竟会这么巧,若非机缘巧合,
相信便是十年八载,也未必能发现这个秘洞。

  罗开见康定风说得头头是道,并不似假话,对他戒备之心,已经一扫而空。

  但见康定风一口气说完,便向罗开抱拳道:“今日若非遇着罗兄弟出手相助,
恐怕康某非落在昭宜公主手上不可。”

  洛姬和四婢同时走过来向他致谢,罗开连忙还礼,说道:“康大哥不要再和
小弟客气了,其实我今次出手,实有大半原因是为自己。”

  康定风愈听愈不明白,问道:“罗兄弟这话怎么说?”

  罗开也不隐瞒,便把如何伤在阴阳二老掌下的事说了。

  怪婆婆这时才得知那人是掌伤罗开的人,顿时厉声骂道:“罗开你怎地不和
我早说,我要是知道伤你的人便是他,刚才我怎肯就此放过那厮。”

  罗开笑道:“邱婆婆不用气恼,此一掌之仇,便留给我亲手去报吧。其实方
才婆婆这么一掷,已教他有得受了。”

  董依依笑道:“没错,罗开哥你下次遇着他们,一定要狠狠教训二人一顿,
好叫他们知道厉害。”

  罗开听见她的话,也不言语,只向她点头一笑。又想,既然康定风丹城相许,
我也不该向他欺瞒,况且他们藏在这秘室,也不是个长远之计,便道:“兄弟我
心有一事,还望康大哥和这位师父见谅。”

  康定风道:“罗兄弟不用客气,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说出来好了。”

  笑和尚裂嘴笑道:“罗老弟以后不可再师父前师父后的叫了,你这般称呼,
恁地生分,笑和尚实在听不惯,便叫声和尚就行了。老弟有甚么要说,尽管说出
来便是,快快说吧。”

  罗开望望白瑞雪,见她微笑不语,像知晓自己要说甚么似的,便道:“其实
这座凌云庄,却是小弟在杭州的新居,刚才不敢明言,实是小弟的不是,望盼两
位不可见怪。”

  二人听着,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呵呵大笑起来,笑和尚道:“罗老弟看和尚
我忒也小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江湖上风波险恶,又怎能不防,换了是和
尚我,恐怕也是一般,这是人之常情。”

  康定风接着道:“笑和尚说得极对,原来罗兄弟早便知道这石室了,如今回
想起来,康某真是……”

  罗开道:“康大哥你可就猜错了,这个石室,在此之前小弟确实不知。若非
康大哥发现,相信永远都无法得知庄内有此石室。”

  白瑞雪步上前来,说道:“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不如先回大屋去,大家坐下
来再慢慢详谈,况且这位姑娘的伤势实是不轻,也该找个合适的地方给她早点治
疗,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均无意见,便沿着石阶离开石室。

  凌云庄占地极广,五进连廊,气象万千。楼房重新修饰后,更见富丽堂皇。

  远远望去,楼阁错落,峻桷层榱。一条白玉石桥,横驾与前厅相接,桥下小
溪流水,彩鲤荷风,此时十月已尽,江南早寒,荷叶已见枯凋。

  众人来到前厅,却见厅堂精致典雅,丹楹琐窗,朱梁画栋,左首墙壁悬有一
词,乃宋时京镗的定风波次韵:“休卧元龙百尺楼。眼高照破古今愁。若不擎天
为八柱,且学鸱夷,归泛五湖舟。万里西南天一角,骑气乘风,也作等闲游。莫
道玉关人老矣,壮志凌云,依旧不惊秋。”

  靠西的墙上,同时悬挂着一幅工笔画,淡淡的色彩,描绘着淊淊湘水;两位
仙袂从风、绣带飞扬的女子,正自眺望远方,下款提着“女英图”三个字。厅堂
左右两侧,每边共列有十张旃檀椅,正中放着一张极大的八仙桌。

  厅堂入口处,均站着十数名武师,而几个由明月庄调派而来的婢女,正垂手
站在武师之前,连白婉婷的贴身丫鬟小云,亦站在其中。

  小云和几个婢女一见自家主人和众客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请安。

  白婉婷一看见小云,马上向她道:“小云,这位姑娘身受重伤,快快给她准
备一个房间。”

  小云抬眼一望,见罗开背上背着一个姑娘,又见那姑娘昏迷不醒,便知她伤
势不轻,遂连声应是:“罗少爷请跟小云来。”

  罗开虽是此庄的主人,但因方妍身中掌伤,只得向各人略一谦谢,把客人交
由白瑞雪代为招呼,便跟随白婉婷和小云进内堂去了。

  康定风放下昏睡中的王爷,白瑞雪叫两名武师过来,吩咐二人先把他锁在房
间去,好好在外守备。

  白瑞雪肃客就坐,让怪婆婆坐了首位,自己下首相陪,便即吩咐婢女准备酒
席,并多加一份素菜。

  笑和尚连忙笑道:“呵呵……!不用白姑娘为和尚费心了,和尚我直来酒肉
不戒,倒反而每餐无肉不欢,还会肚子痛呢……呵呵!”

  众人不禁莞尔,竹儿笑道:“你甚么都不戒,何不干脆还俗,还可以找个漂
亮的老婆呢。”

  笑和尚不住摇头:“说到娶老婆,这个万万使不得,和尚我只好酒肉,却不
好色,关于为何要做和尚,这个……这个……总知一言难尽了!”

  江湖上奇人怪事极多,各人听后也不觉什么,只是在旁陪笑。谈说之间,康
定风问及罗开的师承,白瑞雪心知罗开不想表露身分,只得支吾混过。

  白瑞雪的脑海里,始终离不开那个方妍,想起刚才罗开对方妍的态度,总觉
内里必有蹊跷,只是不曾听罗开说起过罢了,继而又想起当日方妍飞身上擂台,
并带罗开前往救人的事,罗开回来时便已身受重伤,打后各人便再没有时间提起,
现在想起来,难道他们两人内里蕴藏着什么秘密?想到此处,便向唐贵问道:
“那位受伤的方姑娘,不知唐大哥可曾见过么?”

  唐贵点头道:“唐某和史兄弟当日能逃出魔掌,除了罗兄弟的帮忙外,也是
多得这位方姑娘,我二人才能脱险。但唐某仍有一点不明白,今日手持铁桨的老
者,明明便是血燕门的左右门主其中一人,但在下曾听罗兄弟说过,方姑娘也是
血燕门的重要人物,但刚才二人,又怎会在街上拚斗起来,这一点实令唐某猜想
不透。”

  白瑞雪从来不知方妍的身分,现骤听之下,也不禁大为诧异。

  怪婆婆忽道:“那女娃儿的身分,瞧来罗开必定十分清楚,待会儿问他便是
了。但她中了这一掌,伤势实是不轻,也不知罗开能否应付得来,还是让老婆子
进去看一看。依依,你陪我进去。”话后便站起身来。

  笑和尚与康定风等人,适才在白瑞雪介绍下,只知眼前这个老婆婆姓邱,却
不知她便是当年影骇响震,显赫一时的怪婆婆,但眼见她刚才空手掷人,趋退转
折,鱼逝兔脱,身手灵动无比,便知她必是一位前辈高人,当下齐齐起身作礼,
怪婆婆朝各人点了点头,便携着依依离开坐位。

  刚才小云引领罗开进房后,早已回到厅上,现听见怪婆婆的说话,便即领着
二人往内堂走去。

  三人走出前厅,穿过月洞门,却是一个偌大的花院。四下只见修竹成林,锦
石缠路,环境异常秀丽。她们走过花院,来到一栋大楼,见楼中廊腰缦回,庑相
环绕,建筑极为精巧。

  小云领着二人,在一个厢房门外停下,说道:“小姐和罗小爷便在这房间。”

  董依依敲敲房门,便即推门而入。白婉婷见到二人进来,马上迎了上去,只
听怪婆婆问道:“那女娃儿的伤势如何?”

  白婉婷道:“她还没有醒过来,罗开哥现正替她行功。”

  三人走到床前,看见罗开正盘坐在方妍身后,双手按着她后心,不住催动内
力为她疗伤,见二人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怪婆婆站在床前,看见方妍面上已现红晕,便知她已不碍事了,向白婉婷道
:“听说这个方姑娘是血燕门的人,当日她在擂台引诱罗开去救人,我便知道内
里有点儿古怪,罗开今次把她留在庄内,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白婉婷听后也吃了一惊,低头沉思片刻,遂道:“我一直都觉得奇怪,看罗
开哥对这个姑娘极是体贴眷爱,难道他们当日已……”

  董依依叫道:“好呀,当日罗开哥跟她去救人时,我便叫他不要见色起心,
没想到真的给我说中了,一会儿势必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这时方妍突然“嗯”的轻哼一声,樱唇启绽,一股瘀血从口里直喷了出来。
白婉婷和董依依见了一惊,连忙上前把她扶着,见方妍仍是昏昏沉沉,双目紧闭。

  怪婆婆道:“这一口瘀血吐将出来,她这条命子终于救回来了。”二人听见,
同时放下心来。

  但见罗开缓缓把双掌离开,提气吐纳数回,才徐徐张开眼睛,并把方妍放回
床上,白婉婷上前为方妍盖上棉被。

  怪婆婆性子虽然有点乖戾,却心思细密,知道二人将要向罗开公审,不禁摇
头叹道:“男人本就不是好东西,若不给他一点教训,将来可有得你二人受了。”
话毕便举步走出房间。

  罗开给她抢白一番,正感大惑不解,便想跨步下榻问个明白,董依依竟一把
推他坐回床上,瞪大一对眼睛问道:“罗开哥,你要老老实实答我,你是否和这
个方姑娘已经……已经那个?”

  刚才罗开凝神运功,却没听见他们的说话,现在给董依依一问,顿时没能反
应过来,又见她撑眉怒目,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侧头略一细想,便即明白她的
意思,当下向二人点头苦笑。

  董依依和白婉婷见着,同时娇嗔起来:“你好呀,现在咱们若不问你,也不
知你要瞒到何年何月。”

  罗开连忙解释,便把当日如何着了她的道儿,又如何得她相助,救了唐史二
人,半点不漏的全完说了出来。

  二人听得脸红耳赤,董依依嗔道:“婉婷姐,这个人分明是见一个爱一个的
色鬼,咱们以后不可再理他。”白婉婷也点了点头,回头瞪了罗开一眼,鼻哼一
声,拉了董依依向房门走去。

  罗开顿时大急:“喂,喂……你们再听我说……”

  只听董依依道:“不用了……”房门“碰”的一声,二人已走了出去,留下
罗开坐在榻上发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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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集第九章姊妹情深

  罗开呆愣良久,心想董白二女口里虽是这么说,但看她们的言谈举止,只是
一时之气,想必也不难解决,不禁长叹一声,回头看看床上的方妍,见她双目紧
闭,脸上已呈微微红晕,心里不由一定。

  在方妍迷人的俏脸上,眉梢间略带愁容,愀然眉聚,更显她楚楚动人。

  罗开想起当日画舫上殢云尤雨的情景,心头不禁爱怜横溢。正当罗开心荡神
摇,想得精魂已失之际,忽听方妍“嘤”的一声,但人却没有醒过来,只是嘴里
梦呓般的低鸣着:“姊姊……姊姊……你在哪里……”

  罗开只道她想念着亲人,便微微一笑,伸出手抹去她额角上的汗水,怎地在
他一触手间,却发现她额角犹如火炉般,炙热非常。罗开大吃一惊,刚才她明着
已见好转,怎地突然又会如此。

  他连随伸指探她手腕脉门,只觉脉象紊乱,更是一惊,沉思细想,想起她胸
口中了一掌,莫非那人掌上有毒?

  一念及此,罗开也不遑多想,一手掀起棉被,为她把衣带松去,扯开她内外
衣前襟,即时现出一个淡紫色的兜儿,她那迷人的一对玉峰,却把兜儿高高地撑
起,划出一抹勾魂摄魄的诱人弧度。

  罗看见着,心神又是一荡,虽然他早已看过方妍精光赤条的身躯,但眼前这
约隐约现的迷人光景,实在惹人遐思。他甩了甩头,当下收敛心神,想起现在救
人要紧,怎能胡思乱想,不由暗骂自己起来。

  他动手把方妍的兜儿脱下,一对嫩白丰挺的玉峰,倏地跃入他眼帘,只见两
颗艳蕾,香娇玉嫩,傲然挺立于顶端,整对饱满的玉峰,形状犹如覆碗般优美,
粉嫩如玉,说不出的秀美可爱。而在玉峰之下,骇然现出一个瘀红色的掌印。

  罗开回思恩师曾对他讲述的各门武功,知道这是铁沙掌或摧心掌之类的功夫。
再见她肌现掌形,显然那人功力尚浅,无法把掌力直透内脏,这也算是不幸中之
大幸。

  罗开再次伸手探她腕上脉门,再加以印证,便知晓她被伤了冲脉的经筋。

  要知冲者街道也,为十二经之所注,犹如人身四通八达之路,脉路若然受阻
或损伤,内气将从小腹往上升,腹中胸口,将会异常胀急疼痛,若不尽快把冲脉
诸穴打通,其后果相当严重,便是不死,也将会武功尽废。

  他想明了这一点,便知晓该如何为她医治。

  但见罗开把方妍外内衣服全然褪去,直至她身上一丝不挂,现出她如脂似玉
的绝美娇躯,才把方妍扶起,让她盘膝坐在榻上,先自行盘膝坐在她身前,当下
排俗袪虑,提功聚气,见他食指微屈,中指直伸,点向她踝上五寸后端的筑宾穴,
接着是膝旁的阴谷穴、横骨穴,至小腹府舍穴。

  罗开出手甚快,收指出指,犹如蜻蜓点水,一口气连点了她四处穴道,方略
一回气,再运指点她大横穴、腹哀穴、乳下期门穴、至颈下天突穴,最后是喉间
廉泉穴。

  这是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诸阴之维,统称阴维脉。

  罗开直点完她身前阴维脉,先行护着她心脉,方敢为她行功打通冲脉。

  随见罗开一手按在她胸口的幽门、通谷两穴,一手按向她私处之上的横骨、
气冲两穴。冲脉起于横骨,终于幽门,共有十一穴。罗开按着她一起一结的穴道,
缓缓把内力输入她体内,他知道只要冲脉诸穴一通,便即大功告成。

  罗开口中呼呼吐气,额上大汗淋漓,直过了顿饭时间,只听方妍嘤咛一声低
呼,罗开心知快将功德圆满,更加不敢懈怠。

  方妍仍是神智昏沉,汗水遍布她玲珑有致的娇躯,见她颦眉咬唇,想必是强
忍着体内的痛楚,而胸口那瘀红色的掌印,也逐渐开始退却。

  如此又过了炷香时间,罗开终于收掌,正自盘膝吐纳,身上衣衫早已尽湿。

  方妍醒转过来,徐徐张开眼睛,在她仍是迷迷糊糊的视线中,看见身前盘坐
着的罗开,不禁惊疑起来。她定一定神,四下望去,见是一间偌大的房间,室内
锦锈帘帷,琐窗朱帘,中设扆屏,房间装饰得极是华美。

  当方妍正看得入神之际,忽觉身子微凉,低头一望,便即吓了一跳,只见自
己身上寸缕不挂,正赤裸裸的坐在一个陌生男子跟前,这一惊骇,当真非同小可,
连忙拉过棉被,匆匆捧在手中,把身体密密实实遮盖住,口里颤声道:“你……
你……”才说得两个你字,已羞得再叫不出声来,抱着棉被缩到床角去。

  罗开听见她的尖叫声,也是一惊,连随睁开双眼,见她双手紧紧抱着棉被,
睁大美目,一脸惶惧,不由笑道:“你怎么了?看你这副惊讶的样子。是了,你
甚么时候来了杭州?”说着探前身躯,欲伸手握向她的柔荑。

  方妍连忙把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娇喝道:“不……你不要过来。你……
你到底是谁?”

  罗开只得把手停住,继而缓缓垂下手来,眉头一轩,怔怔望了她一会,显得
一脸狐疑,问道:“你……你不认得我?”

  方妍用力点了点头:“到底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罗开更觉奇怪,不禁睁大眼睛,聚精会神打量着她绝美的脸孔,然而任他如
何看,眼前这个美艳少女,确实是当日在画舫上的方妍,且还是不久之前的事,
她又怎会不认得自己?不由追问道:“方妍,你真的不认得我?”

  方妍骤听他说出的名字,身子猛地一颤,突然颤巍巍的趋近前来,右手一伸,
一把握住罗开的手臂,口里颤声问道:“你……你认识我姊姊?她……她现在…
…在哪里?她……她好吗?”

  罗开一时也胡涂了,讷讷道:“你是方妍的妹妹?可是你……”

  那少女这时才发觉一时忘形,自己竟仍是紧紧握住罗开的手臂,脸上倏地飞
红起来,匆匆缩回玉手,心儿不禁碰碰直跳,接着点了点头道:“我叫方姮,方
妍是我的姊姊。”

  罗开瞠目而视,心中委实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听她这样
说,又不似说假,心想二人敢情是孪生姊妹了,随又想起刚才为她疗伤的情景,
不免大感难以为情,忙跨身下榻,向她深深一揖道:“罗某适才救人心切,冒渎
了方姑娘,还望姑娘多多原谅。”

  方姮听他这样说,更羞涩得不敢抬起头,双颊红晕直通耳筋,低声道:“请
你告诉我,我姊姊还好吗?”

  罗开点头道:“你姊姊很好,方姑娘不用担心。是了,罗某先行回避一下,
转头再与姑娘说话。”话落又再一揖,便欲转身离去。

  方姮突然叫住他,轻声道:“罗少侠,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方姮感激不尽。”
她顿了一顿,又道:“罗少侠可否……可否不要离去,先在房外等待一会,方姮
还有事想请问少侠。”

  罗开当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便点了点头,举步走出
房间去。

  方姮虽掌伤无碍,身子仍是颓然乏力,她忙忙穿上衣服,穿戴完毕,低声道
:“罗少侠可以进来了。”

  罗开在门外听见,先扣了扣门才敢推门进入,已见方姮坐在榻旁,便即上前
道:“方姑娘有伤在身,还是先上榻休息,纵有什么重要事情,还是待你伤癒后
再谈吧。”

  方姮轻轻摇头,低声道:“得罗少侠运功相救,现在已经好多了,少侠请坐。”

  罗开见她如此坚执,也不好推拒。罗开不敢与她并坐榻上,只得取过一张椅
子,坐在榻旁。

  只听方姮道:“罗少侠你所说的方妍,实是我的姊姊,咱们二人原是孪生姊
妹,在我五岁那年,姊姊便和我分开了。我姊妹俩没见面至今,数一数已经有十
多年了。少侠和我姊姊很相熟吗?”

  罗开听她这样问,也不知如何答她是好,心想自己实是见过方妍只有两次,
虽曾经和她发生了肉体关系,惟她的一切,可说是半点不知,只好道:“方姑娘,
我也不隐瞒你,其实我与你姊姊认识,也只是近日之事。而我最后看见她,却是
在几日前。”

  方姮听见姊姊安好,顿时喜极而泣,詀讘道:“这太好了,若给家父家母知
道,不知他们会多开心!”又抬头问道:“罗少侠,你可带我去见姊姊吗?”

  罗开点头道:“好!待你身体痊癒后,我带你去见她是了。”

  方姮道:“方姮先多谢罗少侠。其实我偷偷走出来找姊姊,已快有一年了,
后来听人说她曾在江南出现,我便赶来了,不觉间便过了半年,但始终找姊姊不
着,今日若非遇上罗少侠,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见到她了。”

  罗开讶异道:“方姑娘你……你是偷走出来?”

  方姮点头道:“家父常说江湖险恶,从不许我独自离家,但我真的好想念姊
姊啊,于是便偷偷走出来了。”接着便把其中内情告诉罗开。

  原来方姮的父母,在江湖上也是一对有名的侠侣,父亲名叫方晴云,母亲名
叫水秋月,江湖中人,便给了二人一个外号,名为“睛云秋月”,其意是说二人
犹如晴天的云,秋天的月,为人光明磊落,皎如日月。

  夫妻二人,只生有一对孪生女儿,便是方妍和方姮。水秋月当年行侠江湖,
便与青林山宝林庵至善师太极为要好,在十多年前,至善师太到访方家,见着这
对姊妹,心里十分欢喜,便欲收两女为徒。

  方睛云素知至善师太武功高强,更知至善师太的师祖,曾留下了一本“玄女
四绝经”,传闻该经所载的武功,是门极厉害的武林秘技,但如何厉害,却没有
人看过,连至善师太也不曾在人前展露过一招半式。

  夫妻俩见女儿能得如斯名师,本是天大之幸,但心中却又有点不舍女儿离开,
最后夫妻二人左思右想,多番商议,便决定让大女儿跟随至善师太回山,留下小
女儿方姮在身边,其时姊妹二人,正方好五岁。

  光阴荏苒,很快便过了十多年,突然江湖上传出一个噩耗,也传到方家来。

  听说一群黑道人物忽地闯宝林庵,意欲强夺“玄女四绝经”,至善师太与七
个女弟子联手抗敌,岂料来人武功极高,连至善师太也非其敌手。

  事发之前,原有一些正道中人早得讯息,十多个武林好手,当下星夜赶往宝
林庵增援,但始终来迟了一步,这些人来到庵前,已见至善师太和四个女弟子倒
毙在地,其余的弟子,却全失去影踪,众人均想,这些女弟子若不是身死,便是
给那伙人掳劫而去。

  方睛云夫妇乍闻此事,水秋月顿时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便与丈夫飞骑赶去
宝林庵,在那些女弟子尸首中,发现女儿并不在内,也不知她当时是生是死。后
来二人四处查访,依然消息全无。

  方姮因想念姊姊,曾多次要求父亲出外寻找,方晴云夫妇刚失去一个女儿,
又那肯让她冒险。

  一日方晴云的师弟忽然到访,还带来一个重要消息,说在洛阳曾经见过一个
少女,样子年龄竟与方姮极为相似。方睛云听见,当日便即赶赴洛阳,在洛阳寻
访数月,还是无功而返。

  方姮自从听了师伯的说话,已肯定那少女便是自己的姊姊,本想跟随父亲前
去找她,又害怕父母不允许,最后便一声不响,提了银两衣物,便留柬偷偷离家,
她先行赶往洛阳,寻了多日徒劳无功,她又害怕父亲赶来寻自己,便离开了洛阳,
如此寻寻觅觅,已快将近一年了。

  罗开终于明白了一切,便道:“罗某仍有一事想问姑娘。”

  方姮道:“罗少侠尽管问好了。”

  罗开笑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少侠了,便和你姊姊一样,叫我罗开好了。若
然你不介意,我也不客气叫你方姮如何?”

  方姮脸上一红,微微颔首应承,罗开接着道:“前时我到越州参加武林大会,
在长堤坡的树林里,曾经遇见一个女子……”

  方姮听到这里,神色猛地一变,惶然道:“你……你原来是血燕门的人。”

  罗开一听,顿时呵呵笑了出来,摇头笑道:“我不是。原来当日的姑娘真的
是你,若非今日听见你的说话,我一直来都认为那人是你姊姊方妍呢。”便把当
日因何乔装血燕门的人,如何在擂台跟方妍去救人,只是把方妍乃血燕门朱雀坛
坛主一事不说,其余全都与她说了。

  方姮揜口笑道:“那日真的对不起,幸好我功夫低微,没有伤着你。”

  罗开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但你这手软索功夫,确实令我大开眼界。”

  方姮道:“实在见笑了,这是我母亲教我的,家母常说,女儿家不比男孩子,
确不宜抡刀弄枪的。当时我听后,也觉此话有理,于是家母便只教我轻功和这手
「凌波飞索」。”

  罗开含笑点头,徐徐站起身来,说道:“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是了,我还
没有对你说,此处是杭州凌云庄,你可安心在这里住下,待你伤势痊可,我便和
你寻方妍去,现在我先告辞了。”

  方姮粉颈低垂,站起敛衽行礼,轻声道:“罗开哥慢行。”

  待得罗开走出了房间,她坐回榻上,不由想起自己赤裸裸面对罗开的情景,
顿时面红耳赤,心儿怦怦乱跳不休,满脑子里,尽是罗开那丰神俊朗的样子,再
想起罗开救命之恩,方姮忽觉心头甜甜的,说不出的美好,一缕情丝,竟不知不
觉地,已经全黏在罗开身上。

  罗开走出方姮的房间,来时因担心方姮的伤势,当时双手抱着方姮,心下焦
急,只是匆匆跟在小云身后,无暇细看四周的环境,此刻方姮危险已过,自是松
下一口气,放眼望去,方发觉这庄院建构巍然。

  罗开抬首四望,见楼房重檐彤饰,碧瓦朱甍,处处花林曲池,巍若仙居。他
心里暗想,不知白瑞雪费了多少心思,方能把这里修饰得如此瑰奇绮丽。

  当他回到大厅,却听见众人正谈及那王爷之事。

  白瑞雪见罗开进来,便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罗开坐下,白瑞雪便即问道:
“听邱婆婆说,方姑娘的伤势已经无碍,这样便好了。”

  罗开不想在其他人前谈及方姮之事,只点头一笑,以作回答,目光不由自主
的移向白婉婷和董依依,见她二人轻哼一声,鼻子一皱,便把脸别了开去。

  白瑞雪冷眼旁观,却大惑不解,不明他们三人发生了甚么别扭。

  这时听上官柳道:“那个湘王原是朱元璋的十二子,名叫朱柏,听说是宁妃
所生。而那个昭宜公主,名叫朱璎,是瑜妃所生。这一对兄妹,直来甚得朱元璋
钟爱。现今朱柏突然失踪,皇帝老子必定大发雷霆,瞧来杭州衙门所受的压力,
确实也不少。”

  康定风道:“这些官兵素来都是横行惯的,今日为着朱柏失踪一事,已不知
有多少人给公差找去了,为着杭州百姓再不受滋扰,依我看还是把朱柏放了好。”

  唐贵立时道:“这个万万使不得,若现在放了他,朱柏势必怀恨在心,领兵
到庄里来寻隙。有道是民不与官争,况且他们人多,实不容易应付,看来非要想
个万全之策,方可放他回去。”

  康定风道:“唐大哥可放心,咱们当初擒他之时,已知他是个懂武之人,为
防他会自行冲开穴道逃走,所以一早便点了他的昏穴,直到那秘洞时,他也不曾
苏醒过,咱们便是放了他,他也未必懂得寻到这里来。”

  笑和尚道:“这个王爷放还是不放,倒不是一个重要问题,问题是在于湘王
府近日的行径。和尚我前来杭州,原是追踪邪连老妖这个奸贼,岂料那厮原来躲
在湘王府中,后来我探查得知,近这半年来,湘王府内收揽了不少江湖好手,似
乎暗中在进行着什么阴谋,我看内中必定有什么古怪,而且我更怀疑,血燕门这
个杀手组织,大有可能与湘王府有关。”

  罗开听到这里,随即想起阴阳二老这两个人,心里暗道:“那阴阳二老既是
血燕门的左右门主,现今又与官家走在一处,如此看来,笑和尚所说的话,实不
无道理。”

  又听笑和尚道:“大家不知可有发现,今日站在昭宜公主身旁的人,大半是
当今武林成名的人物。那个手持齐眉棍的人,便是铁木教的副教主毛雄飞;持软
鞭的一个,是黄树谷天河门的高手孙度,人称「鬼谷神鞭」;再说那两个使双斧
的人,却是一对兄弟,老大叫冯恒,老弟叫冯昌,是双斧门门主的儿子。

  “这些人全都是黑道中好手,其武功造诣也自不弱,在黑道上亦颇具声名,
却没想到,这伙人竟一股脑儿给官家全收买了,我愈想愈觉得此事极不简单。既
然朱柏现已落在咱们手中,想要了解其中原因,大可在他身上埋手,要是与武林
或百姓无害,再行放他也不迟。”

  康定风道:“可是若不把他放了,杭州市民便会倍受蹂躏摧残,康某今早曾
听见一事,官府不但捉了当日酒楼的老板,还在街上胡乱擒拿年轻女子,诬害她
们是叛贼,若再这样继续下去,杭州城内将会永无宁日,打后实是不堪设想。”

  罗开想到汤老板被官府捕去,心里不禁为他的安危担心起来。

  这时听白瑞雪道:“我倒有一个办法在此,且可两全其美,不但可以禁锢住
朱柏,而且又可以禁压着官府,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到处任意锁人。再说是否
放朱柏,大家可容后再作决定,到时咱们大可在他身上软硬兼施,或许能从他口
中探得一些端倪。”

  众人听后,连忙追问是什么法子,白瑞雪便把方法说了出来,各人齐齐点头
叫好。

  不多时在另一个偏厅里,怪婆婆早已居中坐在太师椅上,罗开和白瑞雪分坐
她两旁。随见两个武师把朱柏抬进厅来,放在三人跟前,便即回身走出偏厅。

  罗开站起身走到朱柏身前,伸指解开他身上的昏穴,并顺手点了他右胸上六
寸的“同荣穴”,使他手脚垂软无力,暂时失去反抗能力。

  只见朱柏悠悠醒转,缓缓张开眼睛,看见眼前三人,只觉有点儿脸熟,略一
思索,便想起这三人曾在石室见过面,心里不由一怔,连声问道:“你们是谁?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罗开等人却没有开声回答他,只把六只眼睛盯在他身上。朱柏见三人默然不
应,状甚无礼,不禁怒从心起。

  朱柏欲要站起身来,方发觉自己浑身乏力,一交再度敦坐在地。朱柏心中更
是怒不可遏。他身为王爷,自出娘胎便已锦衣玉食,倨傲鲜腆惯的,那曾受过这
等窝囊气。再见三人居高就坐,自己却倒坐在地,无疑是屈于人下,这一口气,
他又如何忍得。

  朱柏心头怒极,终于勉力站起身来,打量着三人,正要开口漫骂,旋即眼前
一亮,精神顿时大增,一股怒气,立时消却了一半。他眼前所见,竟然是个天仙
似的美女。

  朱柏方才因气昏了头,还没有看清身前三人,现细看之下,第一眼便落在白
瑞雪身上,只见她风华绝代,貌若天姬。心想这个女子果然芳卿可人,真个秀色
可餐,总得找个机会弄上手来方可,好让你尝尝本王爷的厉害。

  接着把目光望向怪婆婆,只见怪婆婆板着老脸,眼帘低垂,瞧也不瞧自己一
眼,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再看左首的罗开,见他年纪甚轻,却长得相当俊
朗魁伟。

  朱柏见着三人似笑非笑,一副大刺刺的模样,立时瞪大眼睛,高声喝问道:
“我在问你们说话,没有听见吗?”

  怪婆婆老脸一抬,一对如锥似的目光,直盯在他脸上转,沉声道:“你在鬼
叫甚么?这里不是你的湘王府,不要在老婆子面前作威作福,要不然,你是自找
苦头来受。”

  朱柏听见这番说话,心中又是愤怒,又感愕然,心想这些人既已知道自己的
身分,仍敢如此无礼,究竟恃着什么?当下道:“你们这些叛贼,竟敢掳劫王爷,
便是公然与朝廷作对,罪当诛九族,你们可知道么?”

  白瑞雪笑道:“你不要和我来这一套,咱们若然怕你,便不会把你捉来这里,
我现在要杀你,可谓易如翻掌。还有,你也不要妄想会有人救你,便是你府中这
两个老怪物敢来,咱们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朱柏听后嘴角含笑,神情倨傲之极,他素知阴阳二老的厉害,在江湖上,实
没几人是他们的对手,心想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敢口出狂言,当真不知死字是如
何写。当下冷哼一声,说道:“看来也未必。”

  罗开微微一笑道:“你这人简直是井底之蛙,这二人虽是血燕门的左右门主,
若论武功,自然不弱,但也说不上是天下无敌。”

  朱柏又是一惊,这人又怎会知道这么多?这个秘密,除了父皇和咱们兄妹外,
再没有人知道,这可奇怪了?

  罗开见他脸色数变,当下笑道:“血燕门行事虽然隐秘,但要瞒得世人的眼
睛,恐怕也不容易。”他顿了一顿,又道:“瞧来王爷也该饿了,还是先吃点东
西,大家再好好详谈吧。”

  罗开说话方完,随见他右手一转一翻,使起虚空撮物这上乘功夫来,只见搁
在几上的两杯清茶,忽地平平飞了过来。罗开脸现微笑,双手各接一杯在手。

  朱柏那曾见过这等罕有罕闻的功夫,顿时看得双眼发獃,良久说不出声来。

  罗开站起身躯,把一杯茶递向他面前,道:“王爷,先喝杯茶解解渴吧。”
他显了这一手,用意自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好杀一杀他的傲气。

  朱柏颤着手接过,发现杯内仍盛满着清茶,竟然一滴也没有淌出来,光凭这
一点,便知晓罗开武功之高,实是大不简单。

  罗开见朱柏只是握着茶杯,久久不敢喝下肚去,笑道:“王爷太不赏面子了,
怎地不喝呀?莫非担心这杯茶有毒。”说着仰头“咕”的一声,把手中清茶喝尽,
道:“王爷大可放心,我要是害你,还虽要下毒么?”

  朱柏一想不错,且大半天滴水不曾下肚,确实口喝极了,更不想在人前示弱,
当下二话不说,便一口喝了。

  这时白瑞雪拍了两下手掌,只听厅门“呀”的一声,一个丫鬟手持托盘,缓
步走了进来,托盘之上,盛满香喷喷的饭菜,香气直扑进朱柏的鼻孔。

  那名丫鬟把盘上的酒菜放在桌上,却有三菜一汤,还有一壶女儿红,端的是
肴精酒香,教人垂涎。饿了大半天的朱柏,骤闻这酒肉饭香,这下诱惑当真不少,
肛子不由自主响了起上来。

  白瑞雪微微一笑,站起身道:“王爷请先用饭,用完饭再谈。请……”

  朱柏望了三人一眼,便即坐下。罗开和怪婆婆也坐了下来,白瑞雪为各人斟
上了酒:“王爷请慢用。”

  罗开等人并没有动筷,只是陪坐饮酒。朱柏也不客气,连话也不说,自顾自
大嚼起来,一面吃饭,一面把那对淫眼往白瑞雪身上转。

  朱柏饮饱食醉,放下碗筷,见三人默默无语,遂道:“好了,现在你们还要
怎地?只要你等放本王爷回去,本王便不再追究,如何?”

  怪婆婆道:“王爷大概嫌敝舍矮墙浅室,不原多留了?既然这样,只消王爷
肯应承老婆子一件事,一经办妥,当即备办车马送王爷回府。”

  朱柏鼻哼一声,也不答理,一于来个不理不睬。

  怪婆婆看得眉头倒竖,沉声道:“你既然不想听老婆子的说话,只好由得你,
便请王爷在这里住上十年八载,到时再说好了。”说着三人便欲站起身来。

  朱柏听得十年八载这四个字,如何不惊,便即道:“你想我怎样。”

  怪婆婆望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肯听我的话了,是么?”

  朱柏道:“有甚么事说出来好了。”

  罗开笑道:“对王爷来说,此事只是举手之劳。咱们只要王爷修书一封,让
我派人送给昭宜公主,道明你现在平安无事,不日即回。而最重要的,叫她不要
再在杭州城四处搜捕扰民,还要把这两日被拘禁的人释放。只要你能办妥这件事,
咱们马上送你回府。”

  朱柏道:“若然我不依从呢?”

  罗开笑道:“这还不简单,这位婆婆刚才不是说了么。”

  朱柏低头沉吟,心想:“今日既落在这些人之手,再多说也是枉然,还是先
依从他们,待得脱身后,再找这些人算帐不迟。”当下道:“好!我答应你们便
是,快取笔墨纸砚来。”

  白瑞雪早已准备停当,把纸墨放在桌上,朱柏援笔立就,交还给罗开,道:
“本王爷已经依照你们的话做了,现在可让我回去了吧。”

  怪婆婆点头道:“放自然是要放,只要衙门遵照执行,咱们自会放你回去。”

  朱柏怒道:“这样说,你们还要本王在此待到何时?”

  怪婆婆道:“那便要看你的好妹子了。”话讫,只见怪婆婆手指一弹,一枚
小小的鸡骨直射而出,朱柏哼也没哼一声,昏穴已被点中,立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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