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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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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蓝宫娥妄施诡计梁夫人平反奇冤

  蓝玦妄想得承宠幸,不惜丧尽良心,构陷昭容,预先做好了假证据,埋藏在笑梅亭中;还怕自己取出,难得吴美人相信,有意说得半吞半吐。吴美人果然信以为真,便遣她到苑中去搜查。蓝玦推说不敢去,为恐被昭容晓得了,要严究的。吴美人就立起身来,命她引道,一起走到笑梅亭中。蓝玦撬起方砖,取出两个纸入,授给吴美人观看。只见一个写着太子赵敷,一个写着潘贵妃三字。吴美人看了莫名其妙,讶然说道:“这是什么东西?”蓝玦答道:“这个好像诅咒术,婢子曾经听人说过,道家的诅咒邪术,写着仇人的名字,每日清晨挂在东方,向阳跪拜,共拜四十九天,那人即气绝身死。”吴美人问道:“你从哪里听得来的?”蓝玦答道:“小婢自幼在黄潜善家,主人素喜和僧道结交,有一个老道叫普善的,告诉主人,被我窃听着的。这个东西,是不是诅咒术,这却未敢断定。”吴美人道:“带回去进呈皇上。”蓝玦说道:“万岁极痛爱昭容,见了这个东西,定要疑心我们载赃诬陷,非但不责备昭容,只怕反要责备我们。”吴美人说道:“就罢了不成?”蓝玦答道:“昭容既和潘娘娘作对,由潘娘娘出头交涉,小婢就去请潘娘娘来,好吗?”吴美人道:“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立等。”蓝玦一溜烟奔到潘贵妃面前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潘贵妃讶然问道:“什么大事不好?难道金人杀入宫中了?”蓝玦答道:“不是的,请娘娘随婢子到御苑中,便知分晓。”潘贵妃只好立起身来跟她入苑。这里本系州署,改作行宫,地方甚形局促,御苑就在宫后,所以潘贵妃步行入苑。吴美人立在笑梅亭前,正拟行礼,潘贵妃将她拖住,一同走入亭中。吴美人指着两个纸入说道:“这个东西,刚从地下掘起,娘娘请看。”

  潘贵妃拿在手中,仔细谛视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就问道:“这两个纸人,写着我们母子俩的名字,算什么呢?可晓得是谁藏在这里的?”吴美人就将蓝玦的话,直说一遍。’潘贵妃听罢,恨得牙痒痒地说道:“我和昭容往日无仇,今日无冤,她来见我,我总以礼相待,不料她狠心肠竟下此毒手,将太子谋杀了,还要取我的老命呀!我和她势不两立,马上去和她拼命!

  ”说着,掉转身来就走,却被吴美人拖住,说道:“请娘娘三思而行,冒冒失失赶去,她若不承认,将若之何?还是先奏太后,请太后做主查究,使她无从抵赖,万岁也不能偏护她。娘娘你以为如何?”潘贵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是好的,不过要劳你同去面见太后。”吴美人答道:“理当帮助娘娘,去此害群之马,若然放她安居宫中,保不定我舶老命也要被她算计掉的!”于是树来见隆祐太后。潘贵妃呈上两个纸人,把吴美人的话,详细说明。太后将信将疑,就向吴美人追问究竟。吴美人就把蓝玦目睹的话,细说一遍。太后望了蓝玦一眼,见她满面现着奸刁状态,看出她不是善良之辈,莫非是她在暗中搬弄是非?想到这里,一面召高宗入宫,一面向蓝玦问道:“兹事体大,不能够任意捏造的!你当真目睹是昭容所藏的吗?”蓝玦答道:“小婢和昭容素无仇隙,若非眼见,怎敢瞎说。”话声未绝,宫娥报道:“万岁进宫!”潘妃和吴氏连忙走出宫门口接驾,一同跟着高宗入宫。高宗朝见太后,一旁坐下。太后就将纸人授给高宗,并将来历详细说明。高宗听说是由蓝玦告密而来,情知有诈,马上宣召昭容进宫。昭容还睡在鼓里,兴冲冲走来,朝过帝后。高宗就将两个纸人掷到她面前,说道:“你为甚下毒手弄此狡猾?天良何在?”昭容如闻青天霹雳,捧着纸人看丁一遍,花容失色地答道:“此物何来?臣妾并未弄什么狡猾,乞陛下明白垂训!”高宗就命潘贵妃把纸人的来历,详细说明。昭容听说,吓得魂胆俱消,跪倒在高宗面前,泪流满面地说道:“臣妾和潘娘娘素无仇隙,日前得闻太子噩耗,妾还哭泣流泪,安忍遽丧良心?御苑中久未涉足,不知是谁在暗地里栽赃诬陷,构成此冤狱,要求陛下彻底清查!

  如果臣妾弄此狡狯,情愿按律处斩;若系受人诬陷,也须按律反坐!”潘贵妃道:“这里嫔御宫娥多得很,为甚不诬陷别个,偏偏诬陷你?容你明白辩来。”昭容答道:“谅情必是我的仇人,构此冤狱,以泄旧恨,还望娘娘详细查察!”说罢,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高宗素来宠爱她的,今见她跪在面前,哭得和泪人儿相似,于心不忍,就命她起来对笔迹。昭容战兢兢起立。宫娥递过文房四宝。昭容写道:“乞陛下严究诬陷人,臣妾死亦瞑目。”呈到高宗面前。高宗见笔迹不同,命她重写太子赵敷、潘贵妃七字,昭容依言挥写。高宗接来呈给太后仔细审察,颇有二三分相像,不下断语。潘贵妃说道:“留心书写,笔迹自然不同,哪有痴人肯写得完全一样?只要有几分似处,便是证据。”昭容道:“娘娘,你莫误信谗言!贱妾若果有谋害娘娘之心,罚我临产葬身火窟,天神共鉴此言。”高宗就向太后说道:“双方各执一辞,一时真假难判,要着有司严行查究,或能水落石出。此非一朝一夕的事,目前昭容分明是个嫌疑犯,该不该暂行看管?”太后道:“昭容素性温柔,谅来不会下这毒手的,不过既受嫌疑,必待水落石出,才能脱然无累。

  现在命她到冷宫中静养几天,且等查明了,还居原处。如此办理,可解目前的纠纷。”高宗唯唯称善。昭容听得要将她贬入冷宫,跪在太后面前流泪哭泣。太后命宫娥将她扶起,温语安慰道:“你莫误会将你贬入冷宫,一经查明,就可放出。还有一层,宫中既有仇人诬陷,你身怀六甲,还是等在冷宫中静养的好,闲人不能闯入,可保无虞。等在外面,只怕你的仇人,一不做二不休,再弄出岔枝儿来,不是耍的啊!你仔细想想看,对不对?”昭容沉吟了一会儿,把手帕拭去了泪痕,低低答道:“承蒙慈恩怜惜,臣妾感激不忘,敢不遵旨?”太后就命两个宫娥,送她到冷宫中暂住。临行,昭容走到高宗面前,含泪说道:“陛下要替臣妾昭雪奇冤,从严反坐的啊!”高宗点头道:“母后很加痛爱,你安心去静养几天吧!”昭容只好挥泪而去,高宗就同吴氏回宫,饮酒取乐去了。那内侍周仁是昭容的心腹,得悉她受嫌疑贬入冷宫,素知她情性温柔,决不会有此恶念的,特地先到昭容宫中探问。一班宫娥彩女都替昭容极口呼冤,说她从来不到御苑中去,自怀六甲,连带宫门都不出,不知谁在那里兴此冤狱。周仁又到御苑中,向御苑尉许进探问道:“这几天有无入常到御苑中摘花游玩?”许进凝想了一会儿,答道:“只有吴美人宫中的蓝宫娥,前几天一日里来几次啦,现在却又绝足不来了。”周仁暗想:蓝玦本来奸刁绝伦,必是她妄想夺宠,才横着良心,构此冤狱。但是案情虽有端倪,叫我入微言轻,怎好去奏问帝后?想罢就别了许进,赶到潘贵妃宫中,把太子的病状探问清楚,然后悄悄地到冷宫中探视昭容。

  昭容见面就嚎啕痛哭,周仁劝道:“徒哭无益,冤狱已有端倪。

  ”接着把许进的话,备述一遍,未了说道:“可惜我人微言轻,不能替你出头,不知你朝中可有熟识的大臣吗?”昭容答道:“你晓得我出身是盐商女,朝臣中一个熟人也没有,若然朝里有了亲戚,他们也不敢诬陷我了!”周仁说道:“你再仔细想想看,入宫以后,总有大臣见面过的。”昭容气得发昏章第十一,一时竟记忆不起,想了一会儿,好容易想起了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曾经在六里桥救过她性命。进宫以后,梁夫人偶来觐见太后,昭容因为是救命恩人,竭诚请她入宫,张筵款待过的。当下向周仁说道:“只认识韩统制家的梁夫人。”周仁很快活地说道:“正是好救星!韩统制,皇上信为股肱,梁夫人极得太后重视,而且夫妇俩是个侠义英雄,你快把含冤受屈的情形写在信上,我替你送呈梁夫人,请她入宫营救,太后必定首肯。”昭容原是才女,所以不加思索,提笔疾书,不消片刻,连封面都写好了。周仁接来身边藏好,说道:“来日定有好消息,我要送信去了。”说着,一路急忙忙出宫,径往韩统制衙门而来,投递书信。卫兵见他身穿内侍服饰,晓得是宫中差来的,不敢怠慢,一面招呼他宽坐,一面将来书送入上房。信面上写着梁夫人开拆,使女接着,送给梁夫人随手剖封,抽出信纸阅看,上面写道:梁夫人妆次:素钦仪范,时切神驰。亸簉将军;树威风于八面;英雄巾帼,著声望于四方;相夫子以保障东南,捍国家以莫安社稷;功勋与日月争光,福寿共河山并永。近维起居迪吉,指挥若定为颂。昭客生不逢辰,命途多舛。忆昔叨恩援手,未报涓埃。而今被诬含冤,贬囚宫禁。盖因太子猝病身亡,有宫娥名蓝玦者,捏造纸人,写明太子及潘贵妃名字,埋藏笑梅亭中,诬指是昭容所为。太后及皇上虽未深信,仍云昭客是嫌疑犯,命入冷宫暂住。特此走笔奉恳,请速入宫营救,若能恢复由自,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德。专此敬请春安,并候回玉。

  昭容裣衽。

  梁夫人看罢来书,就叫使女传送书人问话。周仁入内,梁夫入在帘内问道:“太子害什么病症会猝亡呢?”周仁答道:“殿下今年只有三岁,谅因乱离奔走,受了风寒暑热,忽然寒热出痘,本已见点,霍地被刘宫人误将金炉碰到,及地发响,惊动太子,立时抽搐成痉,越日即亡。”梁夫人又问道:“蓝宫娥是哪里人氏?与昭容有何嫌隙要害她呢?”周仁答道:“蓝宫娥本系黄潜善家的婢女,潜善诈称义女,送入宫中。人极刁诈,和昭容并无仇隙,或系妒忌她独邀宠眷,才下此毒手的。

  ”梁夫人道:“原来是奸贼之婢,太后不该信她的谗言!”周仁答道:“太后也知是诳言,只因潘贵妃不肯干休,不得不把昭容当作嫌疑,贬入冷宫,以平贵妃的怒气。”梁夫人道:“既知诬陷,理当反坐,严究蓝宫娥,怎好再使昭容受委屈?办事太觉糊涂了!你回去致意,来朝我入宫面见太后,要把这件冤狱,争个水落石出。蓝宫娥断不能留在宫中,以作酿祸的厉阶。回信不写了,以防漏泄。托你致意昭容,不必担惊,有我在此,决不让她受宫娥欺负的!”周仁诚恳道谢而退,回宫转告昭容。昭容的惊恐消释了一半,当晚无话。次日,梁夫人上午就入宫,径往太后宫中朝觐。太后笑容可掬地赐她一旁坐下。

  原来隆祐太后极爱梁夫人,打算认为义女,只因东奔西走,挨延到如今,未曾实行,这时见了面,亲热得好似母女。太后含笑问道:“夫人进宫,可为拜认义母而来?”梁夫入含笑答道:“既承宠爱,遵旨改称母后了。今日进宫,只因听得宫中兴了冤狱,特来奏闻母后。臣儿已代为查明:元懿太子,患的是出痘症,本无性命之忧,只因被刘宫入误蹴金炉,倒地作巨响,震惊太子,抽搐成痉而亡,与昭容渺不相关的。至于纸入,实系宫娥蓝玦所捏造。母后既知蓝玦系奸佞黄潜善的婢女,岂容留在宫中?论反坐律,应该斩首,以儆效尤。昭容实系受入诬谄,理该放出冷宫。望母后准奏施行。”太后问道:“夫人何从得知其详?”梁夫人道:“宫中自有冷眼人看得清楚,不忍见昭容负屈含冤,特地报告臣儿的。”太后就传旨召高宗进宫。

  梁夫人朝谒如仪。太后就将梁夫人的话,备述一遍。高宗大发雷霆,一面传旨放出昭容,一面提蓝玦来亲自鞫讯。蓝玦初尚抵赖。梁夫入奏道:“陛下传御苑尉许进来质对,就可水落石出。”高宗称善,即传许进入宫。高宗向他问道:“前几天昭容可曾到过苑中?”许进答道:“从未来过。只有蓝宫娥,前几天川流不息地常到苑中。小臣问过她,走出走进忙些什么?

  她含糊答称种花。”高宗就怒问蓝玦道:“贱婢,你还能抵赖吗?”蓝玦无可强辩,就向高宗磕头如捣蒜地哀求恕罪。正是:枉费心机构冤狱,此身先自蹈刑章。

  欲知蓝玦恕罪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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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索宫嫔围城惊銮驾乘楼船航海避金兵

高宗见蓝玦跪在面前,磕头如捣蒜似地哀求恕罪,顿生怜惜之念,不忍将她正法,要想恕她无罪,又觉对不起昭容;就向她说道:“你诬陷了谁,要向谁恳求的。”蓝玦就膝行至昭容面前说道:“小婢一时糊涂,闯了大祸,姑念初犯,饶了小婢这一遭吧!”昭容侧转娇躯,装做不理会。蓝玦只是哀哀苦求。梁夫人在旁看得不耐烦,就向太后说道:“死罪可恕,活罪难饶。放她在宫中,难保不再生枝节,还是放逐出宫,去此害群之马,庶无后患发生。”太后点头称善,即着内待将蓝玦送还母家。蓝玦还不肯走,只是掩面啼哭。高宗传旨将她拖出宫门,不许她在宫中哭扰。两个内侍就将她拖下。蓝玦晓得无可挽回,就到吴氏宫中收拾东西,叩谢吴氏,一路啼啼哭哭,跟着内侍出宫而去。如何结局,不得而知。那梁夫人谢过太后告退,太后命昭容相送。昭容挽留到宫中,设宴款待,直吃到日落西山,梁夫人方才作别出宫。一场诬陷案,就此结束。蓝玦阳寿未终,竟被她幸逃法网,不料带脱了别人的性命。看官们,你道是谁?原来就是蹴翻金炉,吓死太子的刘宫人。高宗当时未曾晓得,直到现在方始水落石出,不禁大发雷霆,传旨将刘宫人杖毙。高宗壮年丧子,怆悼非常。忽然张浚入宫劝慰,并奏闻都巡检范琼居心叵测,恐有后患。高宗道:“逆贼苗傅正法时,琼曾入朝力保,面色很是倨傲,朕只好买他欢心,权授为御营提举司,卿宜设法除之,以速为贵。”张浚领旨退出,即与刘子羽商定密计,入报高宗,请诏范琼、张浚、刘光世等,次日赴都堂议事。预先备好范琼的罪状,付浚推出。等到次日午前,张浚、刘光世先至都堂,百官陆续而来,惟有范琼挨延到午前,方才跨马入朝。原来那时朝例,官职愈小,到得愈早,当然要推左右仆射到得最迟。那范琼官职不过御营司提举,自恃拥有重兵在外,眼底无人,连宰相吕颐浩都不在他眼里,所以最后一个入朝,等到跨入都堂,午膳已经放在桌上。百官会食毕,范琼就向颐浩问道:“今日议什么要政?相国必然预知。

  ”话声未绝,刘子羽趋至琼前,手捧诏书说道:“有旨令将军赴大理院质对。”范琼情知不妙,一壁假作不曾听得,问道:“你说什么?”一壁想夺门而遁。不料张浚已令卫士上前,执琼送入狱中,即日赐死,子弟俱流岭南,并命刘光世招抚其旧部,分隶御营各军。张浚既除范琼,即授为川、陕、京、湖宣抚处置使,得便宜行事。浚拜命后,正与右相吕颐浩商议启行,肃清关陕。不料警报传来,金兀术又起大兵南侵了。高宗闻报大惊,即遣转运判官杜时亮、修武郎宋汝为,同赴金都,致书粘没喝,申请缓兵。书中无非哀恳语。录其大略如下: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以守则无人,奔则无地,所以鳃鳃然惟冀阁下之见衷而已!故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是天地之间皆为大金之国,而尊无二王,亦何必劳师远涉而后快哉?

  看官试想,堂堂天子,竟向掳廷摇尾乞怜,上国威仪,被他辱没尽了,而且徒遗笑柄。金兵只管南下,高宗着了慌,即召群臣会议。张浚请自湖北幸长沙,以避寇氛。韩世忠力持不可,说道:“河北、山东已失,若再弃江淮,还有何地可以驻跸?”吕颐浩道:“金人专伺皇上所至为必争地,惟有且战且走,择乐土为驻跸之所。臣愿留常润,扼阻金兵。”高宗道:“朕左右不可一日无相,吕卿应随朕居临安。江淮把守,可付诸杜卿。”原来杜充为东京留守,因粮食将尽,离任南行,岳飞力阻不听,竟擅自归行在。高宗非但不加罪责,反令他入副枢密。这时又命杜充兼江淮宣抚使,留守建康;韩世忠为浙西制置使,留守镇江;刘光世为江东宣抚使,留守太平池州:皆听杜充节制。你想杜充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东京尚且守不住,岂能当此重任?高宗无知人之明,虽有韩、岳而不能及早付以大任,反命杜充节制他们,可谓昏庸已极!

  当时金兀术探闻高宗还跸临安,遂大治舟楫,拟由海道进攻浙江;一面遣降将刘豫攻陷南京,知府凌唐佐被执遇害,兀术遂分兵两路入寇:一自滁和入江东,一自蕲黄入江西。即时隆祐太后避居洪州,高宗恐她受惊,即命刘光世屯兵江州以作屏蔽。高宗即日启跸,渡江至越州。金兀术得报高宗越逃越远,一时追赶不上,就变计进兵江西,去逼隆祐太后,一路取寿春,陷黄州,知州赵令岁不屈殉难。兀术遂挥兵渡江,直薄江州城下。守将刘光世无心抵敌,就匆匆忙忙率军向南康遁去。金兵遂得入城大掠,次日即由大冶进攻洪州。滕康、刘钰亟奉太后出城。江西制置使王子献弃城而逃;洪、抚、袁三州,同时失陷。滕、刘护着太后逃至吉州,正拟择地休息,蓦地警报传来,金兵又将追到了,只好雇舟夜遁。人多船少,又失散了一半。

  不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逃到太和县,舟子景信顿起不良之念,劫夺了许多货物,半夜遁去。扈卫太后的都指挥使杨维忠,本有护驾兵三千,闻得金兵追来,全营溃变,挺刃掳掠。宫女失去约二百多名。滕康、刘钰亦是逃得影踪全无。可怜太后身边,只剩数十个卫卒,保着太后及潘贵妃等,一路自万安逃到虔州,至州署中暂住。太后奔波了两日夜,水米不曾入口,这时正和潘贵妃在那里进餐,已弄得十分狼狈,不料聚餐未终,耳畔又闻喊杀之声。卫卒奔入报道:“有土豪陈新率众围城。

  ”太后吓得昏了,“当啷”一声,手中的饭碗堕地粉碎,正拟传卫卒保护出城,杨维忠入见劝阻道:“此时出城,如鱼投网,必为乱贼擒去。臣有部将胡友,驻兵近地,已命卫卒缒城乞援去了。”说罢,维忠自去守城。只见一个少年贼将,带着许多土匪,在城下耀武扬威指名要索裘宫娥。维忠在城头上答道:“你将姓名面貌及入宫年月说明,替你去查来。不过,十之六七已经走失,若在这里,马上可以给你的。”贼将说道:“名叫裘翠娥,应天人氏,年约二十三四岁,是皇上在应天时候入宫的。”维忠就往见太后,说明一切。太后传齐从难宫娥,由维忠点名查问,并无翠娥在内。翻阅宫娥名册,确有其人,即向老宫娥追问究竟,方知前天在太和县失散的了,只好回上城头,照实回答贼将。哪知贼将全不讲理,吩咐土匪架云梯奋勇攻城。亏得维忠竭力防御,把灰瓶石炮如雨点般打下,一时未能攻破。

  看官们,你道这个贼将是谁?为甚要索取裘翠娥?个中却有一段秘史,待小子补叙明白。贼将是土豪陈新的儿子,名唤璧人,是个好色之徒。裘翠娥未曾入宫时候,随父母居虔州,却巧和璧人比邻而居。陈家有个小园林,有一座望月阁,是璧人的读书处。一日,他正倚窗闲望,瞧见东邻厢楼上,有一妙龄女郎,立在窗口调弄鹦鹉。璧人饱餐秀色,魂灵儿竟飞去半天,就拾取养在瓶中碧桃花,向女郎遥掷。正中香肩,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见邻家阁上,有个少年在那里扮鬼脸,羞得她粉脸绯红,掉转身来,翩若惊鸿似地逃入房中,心头还只是跳个不住。那璧人就此意马心猿,探听得彼姝闺名翠娥,是主簿裘鼎的爱女。他家中早有糟糠妇,宦家女岂肯备他的小妾,理该置之度外。不料他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心想:“不能央人作伐,只好暗里偷情,和她结成露水姻缘,好得蓝桥咫尺,尽可暗里往来。”打定主意,常在望月阁上守候。那翠娥畜养一只白鹦鹉,能够叫唤客来,并会念诗,所以爱如珍宝,每日挂在楼窗口,亲自喂食。自从被璧人掷花调戏以后,吓得她不敢再现色相,把鹦鹉移挂房中,隔了一个多月,那只鹦鹉因日久不见天日,渐形委顿。翠娥不得已仍旧移挂原处。要想遣使女调养,犹觉不放心,只好亲自动手。璧人望见了,快活得什么似的,常常向她做手势,扮鬼脸。翠娥只是不理会,也不逃避。引得璧人看得见捻不着,食指怦怦动,益觉难捱,左思右想,只好先去和她身边的使女小桃勾搭。那小桃情窦初开,正在思春时代,容易受诱惑。璧人送些衣料花粉给她,托她向小姐进言,玉成美事。小桃欣然允诺,试探过翠娥口气,反受了一场教训,晓得无隙可乘。她想小姐不肯,由我代庖,所以在璧人面前并不直说,一味撤诳敷衍,引得璧人心痒难搔,就将她权当翠娥,瞒着人引到园中,偷试云雨。光阴迅速,挨过了几个月,霍地翠娥选入宫中,充了宫娥。小桃在璧人面前,还说是老爷的主见,小姐雅不愿入宫去受苦。所以璧人藕断丝连,还不曾忘情于翠娥。巧不过隆祐太后带着许多宫眷,逃到虔州,璧人以为天假之缘,那末可以和翠娥结成眷属了。那时遍地烽烟,各地百姓都设自卫团以保身家。陈新恰巧推为虔州自卫团团长,部下有五百团兵,由璧人统率与教练。当下闻得太后逃入城中,他就率众围城,指名要索翠娥。无如前世无缘,早已失散,他还只道不肯交出,所以命团兵奋勇攻城。亏得杨维忠亲率卫卒,身冒矢石,在城上防守;看看灰瓶石炮将要用完了,团兵只是不退,正在焦急的当儿,忽见一支救兵,从团兵背后杀来,急忙探视,只见来者非别,正是部将胡友,一马当先,把那些团兵杀得鼠窜而逃,城围遂解。维忠连忙开城,迎入胡友,合兵一处。太后才得少安。

  那杜充职守江淮,一任金兵入寇,并未发兵迎敌。直到太平失守,他竟弃了建康,逃往真州。部下诸将怨他苛刻,将要杀他。他得知消息,竟然投降兀术,潜还建康,即与守臣陈邦先、李搅开城迎兀术入城。惟通判杨邦义不屈遇害。高宗得报杜充降金,江淮失守,吓得魂飞天外,忙召吕颐浩入议。高宗长叹道:“杜充竟会弃江淮而降金,殊出朕意料之外。现在屏蔽已失,杭、越皆非安乐土,奈何奈何?”颐浩道:“目前之计,惟有航海,以避寇氛。敌善乘马,不善乘舟,等他退去,还跸两浙。彼入我出,彼出我入,本是兵家的奇计。”高宗韪其言,即日东奔明州。兀术长驰南进,趋广德,直抵临安。守臣康允之遁去,钱塘县令朱鷁自尽。兀术即遣阿里蒲卢浑率兵渡江追逐高宗。高宗弄得无地可奔,只好乘楼船入海,留张浚、赵鼎、范宗尹居守明州,郎官以下,多半从卫,宫眷都随太后先逃。这时惟有吴美人戎服随行。那吴美人才貌双全,而且精通武艺,宜乎独承宠眷。当下高宗先至定海县,继至昌国县。

  正在烟波浩渺中破浪而行,忽有一尾很大的白鱼,跃入帝舟。

  吴美人就指鱼称贺道:“周武王途次得白鱼献瑞,遂得灭纣兴周;陛下今亦得此祥瑞,天下将庆升平了。”高宗大喜,即在舟中封吴氏为和义郡夫人。那高宗等在舟中,过了几十天,看看残腊将尽,大雪纷飞,水面上格外严寒逼人,打算登陆度岁。

  不料警讯传来,金兵已陷越州,吓得高宗抖颤了许久,很懊丧似地向吴美人说道:“就在水面上过年吧!可恨金人消息灵通,一经登陆,只怕又追赶前来,反而要担惊受恐,狼狈逃遁。”

  于是就命舟人移避台州,就在舟中过年,镇日价愁眉不展,长叹连声。吴美人想出许多吉语来劝慰,终归无效。那日是大除夕,吴美人苦劝高宗乔装改扮,一同登岸,就在近地里观看民家过年。有几家烹鱼煮肉,整备祭祖;有几家家人团坐,在那里吃年夜饭。那时已暮色苍茫,闹市中已万家灯火了。高宗一路向市廛中行来,一路向吴美人说道:“虽然乡方处处别,风俗各不相同,惟有大除夕的习惯,这却全国一律。朕在康邸时代直到如今,自北至南,在乱离中经过了几个大除夕。地方虽不同,那种祀神祭祖,除旧更新的景象,却是一样的。”吴美人答道:“今年陛下在舟中度岁,好像是个渔翁,浮家泛宅,常在水面上讨生活,但愿贼虏鹬蚌相争,那末陛下好坐收渔人之利了。”高宗说道:“你虽出此祝颂语,但是已弄得水穷山尽,还有什么希望呢!不如当真做了渔翁,倒可无忧无虑了。

  ”话声未绝,忽然远远地一阵金鼓之声,随风送来,一群闲人急急奔跑,嘴里齐声喊着:“来了!”高宗好似惊弓之鸟,只道是金人追来了,吓得面如纸灰,拖着吴美人奔回舟中,正是:江山破碎多忧患,金鼓声喧蓦地惊。

  究竟是不是金兵杀来,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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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歼强敌桴鼓助战突重围火箭收功

  建炎三年的大除夕,高宗同着和义郡夫人吴氏,及郎官以下从卫诸臣,泊舟台州境内的章安镇。吴氏因见高宗镇日价愁眉苦脸,才劝他乔装改扮,一同登岸闲步,观看镇上商民家的过年景象。章安风俗,大除夕夜里,有一班贫民,用纸竹扎成五彩的狮子,导以锣鼓,向各商店门前掉动,叫做掉狮子。店家例须给以若干喜钱,习惯相沿,至今如是。当下一班贫民正在东市梢掮着狮子,敲着锣鼓,一路兴高采烈地向西市梢行来。

  一班看热闹的闲人,奔来奔去观看,嘴里还高喊着:“来了。

  ”高宗正和吴氏在市中踱步闲看,蓦地一阵锣鼓声送入耳鼓,并不知当地风俗,今夜有什么掉狮子的。正在蓦愕间,又见一群闲人自后奔来,嘴里嚷着“来了”,他只道是金兵杀来了,直急得魂飞天外,拖着吴氏急急忙忙奔回舟中,面容失色地连喊“启碇!启碇!”不料一班舟子,都到镇上去游玩了:有的在茶室中打牌,有的在酒肆中沽饮,以为今晚可以快乐一宵,都不想回船的了。高宗连唤几声,不见有人解缆,遂大发雷霆,命内侍传船家。讵料船主也不在舟中,只有个小伙计在后梢看船,得闻传唤,连忙上岸找寻,隔了许久,方偕船主回来。这时高宗但闻锣鼓声,不见居民逃难,也知是误会,就向船主问道:“镇上何来锣鼓声?”船主答道:“是掉狮子。一班贫民,赖此讨几文喜钱,买鱼买肉回去过年的。”高宗吩咐道:“你可知金人猖獗?倘然警报传来,马上就要启碇,舟子不准擅自登岸。此刻若是金兵追赶前来,传你们不到,岂不要误事呢?

  ”船主唯唯而退。于是在这章安镇上停泊了十几天。挨过了元宵,忽然警报传来,明州已被金人攻陷。高宗非常惊恐,传命水手启碇,直向烟波浩渺间逃去,暂时不敢拢岸,后书再提。

  且说金将阿里蒲卢浑率轻骑追赶高宗,行抵越州,知府李邺出降。偏有个卫士唐琦向李邺骂道:“我月受石米,尚不肯背主投降,汝身受国恩,甘心降虏,尚算得是人吗?”说着,拾石而投,险乎击破金将琶八的头颅,遂被杀害。阿里蒲卢浑率兵继进,渡过曹娥江,直扑明州西门。守将张俊令刘保、刘洪出城迎敌。水陆夹击,杀死金兵数千,金人稍退。次日是元旦,金兵又来攻城,仍被张俊遣兵掩击杀伤大半。阿里蒲卢浑败退余姚,遣人向兀术乞援,兀尤即率大队前来进攻。不料张俊见众寡悬殊,胆怯夜遁,退守台州。金兵遂入城大掠,探得高宗在章安镇,亟令舟师力追,赶了三百多里,不见高宗踪迹,偏偏遇着了提领海舟张公裕,掩杀一阵。金兵舟小力弱,只好回舟逃去。高宗接得公裕捷报,知兀术已兵还临安,始敢回泊温州港口。那兀术到了临安,纵火焚掠,把劫得的财物,装载了数十船,经趋常州,取道镇江北去。恰值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屯兵镇江,专截金兵归路。兀术见江上战船一字儿排开,桅樯密布,斗大的韩字旗,随风飘动,知难飞渡,只好传令停泊;一面遣使和世忠通问,并约战期。世忠批阅来书,就在书尾批“来日决战”四字,掷给来使带回。那时梁夫人也在军中参赞戎机,就向世忠献计道:“敌兵约摸十万,我兵只有八千,众寡悬殊,当真和他对阵交锋,胜败固难逆料,不如用计出奇兵,使他首尾不能兼顾。托赖将士用命,人人能以一当百,非但胜算可操,兀术也可遭擒咧!”世忠问道:“夫人,计将安出?

  ”梁夫人答道:“明日妾将中军,专司守御,瞭敌冲来,不与交锋,只用炮弩挡住他的去路。将军亲率前后二队,专司四面截杀,敌船往东则东向截住,敌船往西则西向截住。妾坐船楼,执旗击鼓以助战;将军视旗向而冲,闻鼓声进击,倘得侥天之幸,一仗成功,使贼虏不敢再窥江南,将军之名,威震中外,妾身也有光宠的。”世忠道:“夫人之计甚妙,准予照办,不过我也有一计,兀术也是有名武将,初到此间,未曾知我虚实,岂敢冒冒失失和我交战?必先赴高地窥我虚实。近处惟有金山顶上的龙王庙,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数十里,了如指掌。今日兀术必登金山,我当遣将埋伏,若果中计遭擒,金兵必败,可省却一场血战了。”梁夫人道:“事不宜迟,请即传令吧!”

  世忠即召偏将苏德入帐,传令道:“速带健卒二百,各执武器,潜赴金山龙王庙埋伏,半伏庙中,半伏庙前山谷中,听得江中鼓声起处,山谷中伏兵向庙中杀入,庙中的伏兵向外杀出,遇见贼虏兀术,务将他生擒活捉,不得有误!”苏德接令退下,即率二百健卒,径往金山埋伏去了。世忠即和夫人同登船楼,置鼓以待,用着瞭望器向金山下瞭望;隔了一会儿,果见五骑登山,都是金人服饰,最后一个头上雉尾高挑,料必是虏太子兀术;瞧他们直上山顶,径至庙前,就双手用力挝鼓。苏德在庙中听得鼓声,即率伏兵向外杀出。兀术等正欲下骑,忽见庙内有伏兵冲来,连忙带转马头,加鞭疾驰下山;等到山谷中的伏兵杀出,已不及拦截,只好合兵一处,在后追赶。兀术慌了手脚,马失前蹄,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苏德正欲上前擒捉,却被四员贼将操戈厮杀;挡住去路,兀术遂得飞身上马而逃。

  苏德擒得二贼将回营缴令,世忠只好付之一叹。

  次日,梁夫人统领中军,亲执桴鼓,兀坐船楼督战。兀术亲率舟师冲来,遥见宋军船楼上坐着一位身裹金甲的亸簉将军,也不知是何人,以为一个女将,不甚在意,就把令字旗挥动,战鼓冬冬,许多金兵坐着小舟,向中军冲来,只听得梆声起处,万道强弩,如雨点似地射来,又有火炮弹如连珠价飞来。

  这班金兵不是被炮弹击毙,定被弩箭射伤。兀术才知女将的利害,连忙下令后退,打算向东冲出。忽见斜刺里突出数十只战船,挡住去路,为首大将,正是忠勇冠时的韩世忠。金兵见了,都已不寒而栗,怎敢迎敌,连忙转舵西向。行不多时,又有宋将率舟师拦住去路,船头上操戈立着的,仍是韩世忠。兀术正在惊诧间,只见爱婿龙虎大王跳上船头,挺长矛与世忠接战。

  兀术素知世忠的威名。晓得爱婿敌不过的,正欲遣将上前助战,已经来不及了,被世忠掉动长矛,把龙虎大王打落水中,兀术急命部下捞救,不料宋军中的水卒,已跃入水中擒住,登船报功去了。兀术大惊,即拟突路而逃,无如宋军中万弩齐放,金兵纷纷落水,眼见得插翅难飞,只好挥众退却,一面遣使致书世忠,情愿尽归所掠以假道,并请放还龙虎大王,世忠不许。

  来使又添各马,仍不许;即令将龙虎大王,当着来使斩首,来使只好懊丧而归。兀术得悉爱婿已丧命,落了几点痛泪,马上传令自镇江溯流西上。世忠也就亲率战船追赶。宋军沿北岸,金兵沿南岸,且战且走。世忠部下的艨艟大舰,出金兵前后数里,日夜监视,击柝之声,达旦不绝。世忠熟识路径,将要口尽行截断。金兵无路可通,败入黄天荡。此荡是断港,并无出路的。兀术到了里边才知上当,要想退出,却被世忠率重兵守住出口,并不杀入,打算封锁着饿死贼虏。兀尤无计可施,只好悬重赏,向土人征救出路。果然重赏之下,来一土人献策道:“北行十余里,有老鹳河故道,今虽湮塞,只须用人工开掘,便可直达秦淮河。”兀术大喜,即赏以千金,命他指明地点;命部下兵卒开掘。十万金兵都想逃命,一齐动手,不消一日功夫,已经水到渠成,长约三十多里,遂率舟师径趋建康;行抵牛头山,正遇岳飞率着骑兵三百,步兵三千,拦住去路。那时兀术且已离舟登陆,就被岳飞舞动丈八沥泉枪,一马当先,冲入队里。当者披靡,伏尸满地。兀术策马落荒而逃,一口气直跑到新城,收拾残兵,连夜逃到龙湾。恰巧贝勒塔叶,自潍州率兵来援。兀术即召诸将商议道:“新城既被岳飞截住,不能北归,今将安适?”将士进言道:“不如仍趋黄天荡,仍由原路渡江北上。韩世忠见我军已开河远去,决不会再在那里拦截咧!”兀术甚韪其言,遂自龙湾乘舟,急走黄天荡,满指望韩家军早已解严,定可安然渡江北。不料行至荡口,只见大号艨艟,仍旧一字儿排开,把荡口守住,大纛旗上斗大的韩字仍旧临风招展,术又忍不住叫起苦来。你道世忠那得会仍守住荡口呢?”原来岳飞在牛头山截杀金兵以后,本拟追赶,探得他已由龙湾乘舟循去,料必是退回黄天荡渡江,故尔三遣兵士,飞骑走告世忠,叫他守住荡口,莫放兀术北去,所以仍率战船守住荡口。当下兀术只好传令停泊,与贝勒塔叶商定,今晚养息一宵,明朝整备拼命冲出荡口。究属我众彼寡,只要将士用命,何愁不能突出重围,众将齐声说道:“殿下不必担忧,我等情愿拚死冲出此口,定保殿下渡江。”兀术答道:“但愿如此,全军都有生还之望。”当晚两军相持不动。次晨,金兵果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驾舟冒死冲锋。世忠并不认真拦阻,竟被金兵冲开战舰,乘势疾驶出口,不料尚未驶近江岸,那金兵的战船,忽然自绕漩涡,一艘一艘,向江底沉没了。看官们,你道是何故?原来世忠预料金兵此来,必定要冒死冲锋。故尔先以海舰移泊金山下,预备铁绠,贯着大钩,分授部下健卒,等待敌船冒死冲出,便以铁钩搭住敌船,用力牵动,舟便下沉。

  金兵怎知此计,冲出了荡口,正在鼓浪前行,不料世忠已分派海舰为二道出其背,每缒一绠,则曳一舟下沉。连沉数百艘,兀术方知中计,亟命舟师后退,一面请世忠答话。世忠即登船楼相见。兀术哀求假道,誓不再犯江南。世忠遥语道:“还我两宫,复我侵地,始可网开一面,容你逃生。”兀术语塞,转船退去。隔了几天,金将孛堇太乙奉挞懒令,率兵进驻江北,为兀术援应。兀术胆渐壮,再请与世忠会晤请假道。世忠严词拒绝。兀术冷笑道:“你莫轻视我,等我渡江北归,整军重来,少不得杀得你们鸡犬不留。”世忠不语,就悄悄地拈弓欲射。

  兀术毕竟乖巧,亟转身退入船中,一箭投来,只中了船篷。当下兀术转舵驶去,见海舟乘风使篷,往来如飞,便顾谓部下道:“南军使船如使马,奈何?”贝勒塔叶答道:“前次悬赏,即得出路,何妨师而行之,再悬赏以求破灭海舟之策。”兀术从其言,即草赏格,张贴近地。

  次日,有闽人王姓求见,向兀术献计道:“殿下只须舟中载土,以平板铺之,登船板以棹桨,俟风息则出;海舟无风不能行,并用火箭射它的箬篷,就可焚毁其船了。”兀术韪其言,令部下掘土藏舟中,如法预备停法,并刑白马以祭天。等到天霁风息,兀术遂率小舟出口。世忠绝流迎击,无如海舟不能行驶。兀术令善射者以火箭射击,霎时烟焰蔽天,海舟尽行着火。

  船既不能动,不会泅水的,都烧得焦头烂额,宋师大溃。世忠的坐舰亦复着火,梁夫人就拖着世忠跃下巡江小舟,鼓棹向镇江逃去。部下烧死溺毙的不可胜数。兀难得了胜仗,就得从从容容渡江北去。世忠退至镇江,收集残兵,只剩三千多名,还丧了两员副将,懊丧万分。梁夫人劝道:“胜败本是兵家之常事,事已如此,追悔也莫及了!”世忠答道:“昨日还接奉上谕褒奖,现在竟弄得丧兵折将,一败涂地,叫我如何复奏呢?

  ”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妾身受封安国夫人时,曾入宫叩谢太后,颇蒙太后怜爱,意欲认妾为义女,只因贼虏猖獗,忙着避乱,未曾实行。后来苗贼扰乱,妾身奉懿旨到秀州面见将军时,亦曾入宫辞行,竟称母后,太后极加宠眷,现在不如由妾密呈一折,形式上似弹劾将军,实际上却为将军求免。妾想太后仁慈,必能顾念前功,转语皇上,许将军带罪立功。”

  世忠答道:“办法是甚好,不过我是堂堂六尺奇男子,要仗夫人庇护,未免难为情吧!”梁夫人笑答道:“夫妇是痛痒相关的,古来义妇救夫,传为千秋佳话,有什么难为情?况且妾只向宫廷密奏,将军不妨上章自劾,天眷方隆,未必就会加罪的。

  ”世忠点头称善,就命文牍草缮两折,由夫妇过目校正,然后恭录拜发。正是:成败相差只一间,英雄气短美人嗟。

  要知世忠免罪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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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香消玉陨深院发哀音魄散魂飞孤城闻匪警

  金兀术得胜渡江,闻得楚州已被挞懒攻陷。北路已通,正拟整装北归,忽接探报,京、湖、川、陕宣抚使张浚已由同洲出兵,候在中途袭击。兀术素知张浚威名,吓得不敢北向,变计趋陕。却巧金主也有命令调他入陕,遂率军由六合而行,径往陕西去了。高宗得悉金兵远去,正拟还跸,忽然接到韩世忠自劾的败耗,正欲加以处分,忽接太后手谕,力为世忠说项。

  慈谕中大意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像韩世忠之忠勇,世无其匹;今因寡不敌众,以致先胜后退。当宽其既往,以策将来,不必遽加罪谴,致灰勇士之心。高宗阅罢,甚韪太后之言,兼之素知世忠是个良将,遂即亲书手谕,交部颁发,非但不加处分,反而进秩以示勖勉。那世忠自上疏自劾后,得失关心,眼巴巴地盼望诏书。一日,世忠正在内衙观看各路军书,忽见卫兵进报:“钦使到,请将军接旨。”世忠连忙更换朝服出接,跪听宣读诏书,不禁喜出望外。原来诏书中一味褒奖,并无半句责备语,诏中说:“世忠部下仅有八千人,能摧金兵十万之众,相持至四十八日,屡次获胜,擒斩贼虏无算;今虽失败,功多过少,不足为罪,特拜检校少保兼武成感德节度使,以示劝勉”,云云。世忠拜受诏命,送使还朝,就捧着诏书,回到内衙,给梁夫人阅看。夫妇俩欢喜非常,不必细表。

  且说隆祐太后因避乱逃至虔州,上文已经叙过。当动身时候,高宗也拟启跸,所以命宫眷尽随太后同行,只留吴氏在左右。要知吴氏多才多貌,兼擅武功。遇到乱离时,高宗倚她作护卫,日夜不离左右,所以航海避兵,也只有吴氏随侍。其余上自妃嫔,下及宫娥,都随太后启行。不料行次吉州与太和县,两次遇警,宫娥彩女,被掳被逃的,约在半数以上。等到行至虔州,昭容怀孕已届足月,快要生产了,太后满指望着她早生贵子,就在虔州驻跸,将州署权作行宫。耽搁了半个月,昭容妊娠已达二百八十日,仍不见生产,只是病恹恹卧床不起。本来她是自小娇养惯的,更兼是第一次妊娠,且益以乱离奔波,日夜提心吊胆,寝馈不安:有时睡到半夜里,蓦地警讯传来,从梦中惊醒,吓得魂灵儿飞去半天,急忙下床逃遁。你想将届足月的孕妇,怎经得坐卧不安,镇日价在恐怖中讨生活呢?所以胎儿早已死在腹中。叫她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得胎,哪里懂得胎儿的死活。那太后见她卧病多日,还以为是产前病,不妨事的,并不着急。直挨到三百天以外,胎儿仍不堕地,病势益发沉重,口中时作呓语。服侍她的李宫娥才着了慌,忙去报知太后。太后即遣潘贵妃来视疾。看官们,阅过上文,谅还记得,当太子敷死后,蓝宫娥不是诬陷过昭容,说太子是被她诅咒死的?现在虽已水落石出,潘贵妃心中不免有些余恨;今见她快要生产了,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爱子,怎愿知心着意去替她视疾呢?懒懒地走到床前,问道:“腹中可觉发动吗?”昭容神志模糊,懒得开口,把头摇摇。潘贵妃就退了出来,回复太后道:“不像临盆咧!隔几天自然会得瓜熟蒂落的。这都是她不耐苦,不肯安心静养,硬生生弄出来的,常言苴:‘产前病,手弹弹’,等到坐草以后,身体就会复原的。”太后信以为真。又挨过了几天,昭容已有二十多天不曾进食,正气亏耗已尽,竟然发厥了。幸有李宫娥在旁,连忙掐入中叫唤,才得苏醒。李宫娥就奔告太后道:“昭容病势十分沉重,刚才晕厥过去,请慈驾亲往一观,还须速请医生诊治。”太后就来看视昭容,见她面庞瘦削,气息奄奄,连人面都不认得咧,很惊慌地说道:“怎么已病到这般地步?这里不知有没有著名医生呢?”说着,就遣内侍出宫访请。一路探问,晓得北门街有个著名女科卢再医,汲汲登门延请。卢再医闻得是官眷延请,不敢挨延,就将门诊命门人代诊,自己跟着内侍,径抵行宫。内侍奏过太后,然后引卢再医走到昭容卧床前。锦帐低垂,由李宫娥把昭容的手,从帐缝中伸出诊脉。原来官禁森严,医生替后妃嫔御诊脉,例不照面,只露两手。有入说:“连手都不给医生触着,是用丝线缚在病人寸关尺上,医生只能按线诊脉。

  ”这也未免言之过甚了。单把脉息,不观气色舌苔,已经隔膜,若然连脉息都不能接触,简直以人命为儿戏。宫眷们害病,十个要死九个了。当下,卢再医诊罢两手,退出寝宫,向内侍说道:“阴阳两无,元气早已耗尽;而且腹中还有死胎,攻之使下,病人正气没有,受不起痛苦,不待死胎堕地,先已气绝;留在腹中,延日已久,早已发溃,也是要死。若在半月以前延我诊治,一药而死胎下,再药而产母安;现在时间太迟;纵使扁鹊复生,也属徒唤奈何,无可救药的了。整备后事吧!”内侍还只是恳请处方,他竟掉头不顾而去。延至半夜,昭容果然香消玉殒,一命呜呼。太后得闻噩耗,掩面哭泣了一会儿,就传旨着都指挥使杨维忠备办棺殓,暂厝虔州;一面由维忠具疏奏闻行在。

  且说高宗闻得金人远退,整备西还,遂召群臣集议驻跸之所。吕颐浩奏道:“将来宜驻浙右,徐图入蜀,日前还宜少待启跸。”范宗尹道:“若使车驾入蜀,恐两失之;据江表而图关陕,则两得之。”高宗道:“卿言甚善,吕卿太鳃鳃过虑了,殊不知金人视朕所在而进,即使入蜀,纵有栈道可守,安保金人不能攻入?航海原属吕卿献策,不过一时权宜之计,岂能郁郁久居?朕意已决。”遂传令启跸,径至越州,下诏亲征,即将越州升为绍兴府。那下诏亲征,是颐浩所请,高宗韪其言,整备巡幸浙西。御史中丞赵鼎素与颐浩作对,屡次参劾他专权自恣。颐浩也劾鼎阻挠国政。诏改赵鼎为翰林学士,鼎不拜;后改为吏部尚书,仍不拜;即日上疏辞官;疏言:“陛下有听纳之诚,而宰相陈拒谏之说;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而宰相挟挫沮言臣之威。请即收回成命,后日方长,报国请待诸异日。

  ”疏上,坚卧不出,及闻颐浩请帝亲征,又上疏论颐浩过失,凡千余言。颐浩因此求去。高宗也因他才不足胜宰相大任,姑念他在苗傅作乱时,倡义勤王,前功具在,特加优礼,下诏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兼醴泉观使;一面复命赵鼎为御史中丞兼签书枢密院事,并面谕赵鼎道:“朕闻前朝忠谏之臣,恨不之识,今于卿见之!”从此朝政皆由鼎执掌。那时金挞懒围攻楚州,城中粮道又被兀术截断,守将赵立支持不住,遣人到越州告急。

  赵鼎即命张俊往援,不料俊是颐浩的好友,不愿受鼎派遣,坚辞不行。鼎只好改派刘光世往援。光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逗留江西,始终不赴楚州。可怜忠义不屈的赵立,竟与城俱亡。

  高宗得悉,扼腕叹息,下诏追赠奉国节度使,赐谥忠烈。楚州虽失,那江西的金兵,却被留守司统制牛皋邀击于宝丰,又被岳飞袭杀于静安,金兵丧胆而逃。高宗得此捷报,稍觉宽慰。

  霍地接到杨维忠报告昭容噩耗的奏疏,不禁痛哭流泪,心想:朕躬即贵为天子,应当享受三千粉黛的艳福,而今皇后远处金邦,地北天南,难谋一面,爱情夫妇今生不知有无见面之期!

  那昭容貌似邢后,特加宠幸,方冀她早生贵子,接回行在,以图欢叙,哪知天不假年,遽尔与世长辞。莫不是朕躬福薄有以致之?否则哪得会皇后则南北睽违,嫔御则人天永隔,生离死别,交逼而来!枉为天子,反不如寻常百姓,一夫一妇,尚可偕老白头。昭容若然常随左右,或者不死,也未可知。现在尚有贵妃等随太后远处虔州,是宜从速迎归,免遗后悔。打定主意,次日视朝,即向赵鼎说道:’“朕幼年本不识隆祐太后,自即位后,迎至南京,视朕犹如亲生爱子,现在远处数千里外,兵戈扰攘,风鹤频惊,朕心难安,亟宜迎归奉养,以慰朕朝夕慕念的苦心!”赵鼎答道:“百善孝为先,陛下思慕太后,理当遣使迎归。”于是即遣卢益、辛企宗、潘永思等往虔州奉迎。

  只因路途遥远,半路还出了岔枝儿,以致三月遣使出发,直延到八月下旬,太后方至越州。

  看官们,你道半路出了什么岔枝儿?原来就是虔州土豪陈璧入。上文不是叙过他率众围城,索取宫娥裘翠娥,卒被杨维忠部下所败,虔州存身不得,弄得进退维谷,还要受老父陈新的责备。本则陈新无志围城,都是璧人极力怂恿出来的,如今有家归不得,后悔莫及了!却巧即时世乱年荒,盗贼蜂起,建州范汝为作乱,拥众数万,官兵征讨,屡为所败。统制李捧往捕,亦是被他杀得大溃而逃。于是声势日益浩大,璧人遂率团兵百余人,赶往建阳投奔汝为,进见道:“太后及妃嫔现在虔州避乱,小将愿往掳之,以作进见之礼,请拨健卒一千,以壮声威。”汝为嘉其勇,即命为右队先锋,拨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归他统率,并向他发令道:“即带骑兵先驰,步兵继进,速往虔州。若能将后妃嫔御尽行掳住,不得伤害她们生命,准备和宋君交换闽省地盘。前去若能得手,便是第一大功。不过路程杳远,就劫到手,还怕他们追赶夺回,此举关系非细,务须步步留心,不得有误。”璧人唯唯接受令箭,并发给的兵士花名册,马上下校场点名,连夜亲率骑兵先行出发,步兵继进,一路向虔州前进。那时中原鼎沸,四方盗贼蜂起,百姓颠沛流离,充塞于道,所以璧人假扮难民,把武器藏着赶路,并无耽搁。那一日已抵虔州地界,离城十里暂立浮营,守到黄昏,后队步兵方才赶到。璧人就带一千步兵,于半夜里冲到虔州城下;一霎时喊杀连声,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把虔州城团团围住,好似飞将军从天而下。城中的守将杨维忠得报,慌忙奔入行宫,保护宫眷,并安慰太后道:“谅必是盗匪,金兵已被岳飞、张浚所败,转向陕西去了,决不会飞到这里的。”话声未绝,内侍飞奔入宫报道:“贼兵已从北门攻入,快要冲进宫来了。”

  维忠急得手足无措,更兼宫眷哭哭啼啼,益发弄得六神无主,兵器不执,就保着太后和潘贵妃从行宫后户出走。那璧人生长于此,熟识路道,料定太后必从后户出奔,就令兵士守住行宫前门,他却带着一队健卒,一声咄叱,向后户奔来。巧不过正遇一班宫眷迎面奔来,他就吩咐健卒,专掳宫眷,不得伤害她们性命,也不许加以非礼。这班兵士就如狼似虎,一百多个宫眷,掳获了七十四人,太后和潘贵妃亦俱被擒。那杨维忠手无寸铁,怎能拒敌,只好混在内侍中,逃出西门,徐图夺回。璧人专为掳劫宫眷而来,现在竟像瓮中捉鳖似的,手到擒拿,正是喜出望外。当下他见大功告成,心想这座孤城是守不住的,还是带着后妃回去报功吧。”想定主意,一面令偏将王吉押着官眷回营,小心看守。王吉就同兵士,押着宫眷出城。璧人闯入行宫,将细软东西,收拾箱笼内,抬回营中,直到天明,他才收队回营,埋锅造饭,饱餐一顿,拔队启行。暂且将他搁在一边,回笔且述杨维忠逃出城来,径往胡友营中。

  原来胡友兵屯附郭太阳庙,今晚轮着他在城中巡夜。璧人冲入城中,他就挺枪拦阻,不料斜刺里“嗤”的一箭射来,正中右臂,只好逃回营中,亏得璧人志在掳劫宫眷,不事杀人,见他逃去,并不追赶,那末这支箭是谁放的呢?原来是贼将王吉自后赶来,见有宋将挡住去路,他就出其不意,发此冷箭。

  胡友若然不受箭伤,那璧人恐就是他手中败将,就算有王吉帮助,也难战胜胡友,必然要激战多时,后妃等就来得及混入难民中逃避了。这也是太后命中的磨难,注定要受这场大惊恐,遂使胡友未曾交手,先已受伤。他正败回营中,打去箭杆,只见维忠喘吁吁奔入,劈口就道:“后妃都被盗匪掳去,如之奈何?这班贼寇是哪一帮,你可晓得吗?”胡友答道:“就是前次围城的土匪。不过这次贼匪众多,且有马队,是必联合了大帮盗匪,才敢卷土重来。现在后妃被劫,惟有从速夺回。”维忠道:“黑夜无从追赶,只好守等天明。”隔了一会儿,东方已白,就传令集队。无如部下昨晚都已逃散,归队的只有二百多名,犹恐众寡不敌,再吹号集队,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走来。忽得探报:“贼匪已启行了!”维忠遂和胡友上马操戈。

  率兵追赶。直到日中,方才追及。维忠就在马上高声说道:“交出后妃,放你们生还,否则援兵将到,杀得你们片甲不回。

  ”正是:小丑横行劫宫眷,将军豪语儆强徒。

  要知能否夺太后,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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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斩盗诛凶中途设伏勤王御敌各路兴兵

  建炎时代,国内可称多事极了。除却金人的外患,国内还有著名盗匪十多帮,如陈求道、李彦先、翟兴、薛庆等四帮,都已设法招抚,令为各路镇抚使;尚有未招抚的,如襄阳盗桑仲,江淮盗戚方、刘忠劭、青襄,汉盗张用,建州盗范汝为。

  现在掳劫太后的就是范汝为部下,都是响马出身,依营制编成队伍,每五百人为一营,每营有一悍盗率领。那陈璧人本是个没用之徒,前次已被胡友杀得鼠窜而逃,怎么这次竟会马到成功呢?全仗部下一千五百个健卒,还有三个著名盗目:一名王吉,精骑射,有穿杨贯虱的绝技,绿林中有飞将军的诨号;一名李武,善使双刀,兼擅轻身纵跳功夫,和人对敌,往往滚入敌人坐骑下,砍人马足,人称双刀李武,也是绿林中赫赫有名的;一名赵彪,本是马贩子出身,善使丈八金枪,马上功夫加人一等,绿林中有赛子龙的诨名。你想璧人有了这三个好帮手,还加是半夜里袭击虔州,好似飞将军从天而下。城内官兵都从睡梦惊醒,措手不及,遂被李武架云梯,首先登城,劈开北门。

  璧人等遂得一涌而入,手到擒拿,掳着后妃等回营,等到黎明,拔队起行,赶了三十多里,才被杨维忠追及。盗匪中断后的是赵彪、李武。听得维忠口出狂言,赵彪就带转马头,向维忠说道:“你们要索还宫眷,只须将福建全省地盘来掉换,就容容易易放还,否则莫说我们范首领不允,就是弟兄们路远迢迢赶来,请得了宋王爷的眷属,奇货可居,都要带回去报功领赏。

  你们回去转告宋君,速将闽省地图和钱粮册子,派人到建州来,交换便了。”维忠知难理喻,就出其不意,掉动银枪,对心刺来。赵彪早已留心,嘴里虽和他讲话,目光却注射在他枪杆上,见他举枪刺来,也就举枪相迎。两人就此交战,枪来枪去,厮杀了二十多个照面,维忠渐觉抵挡不住了。胡友连忙舞动九环象鼻紫金刀,飞马上前助战,被李武舞双刀接住厮杀,却不对面交锋,只是忽前忽后,窜来纵去,或上或下,举刀乱砍。胡友上护其身,下护其马,支持了一会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兵之手,霍地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原来坐骑的前蹄,已被李武砍去了一双,你想叫他还坐得稳吗?当下李武不想伤他性命,所以让过一旁,说道:“两虎相争,必伤其一,何苦厮杀?回去报告宋君,允不允掉换,总有个回音。宫眷在我们营中,特别优待,决无虐待的。”胡友只好无言而退。那维忠正杀得心慌意乱,忽见胡友马失前蹄,翻身及地,吓得他挡过一枪,带转马头向后奔逃。赵彪也不追赶,只顾和李武赶路去了。

  且说维忠见胡友徒步逃回,就和他商议道:“贼众而悍,我寡而弱,眼见得无法挽回,如之奈何?”胡友道:“贼匪志在交换地盘,以作巢穴,宫眷在他们营中,必然优待。我们只有赶往行在,请援兵同去,夺回宫眷,将功折罪。若如皇上愿意招抚,贼匪自会将宫眷送还,不消劳师动众了。”维忠点头称善,马上回转虔州,把守城责任,交托州官,然后和胡友一同跨马出城,取道向行在而来。那时正值暮春天气,一路桃红柳绿,看不尽的满目春光。行至半途,恰巧遇着行在遣来的奉迎使辛企宗及潘永思、卢益,和一千奉迎太后的骑兵。那辛企宗官居神武副军统制,杨维忠也是神武军官出身,和他素来相识,当下瞧见旗帜,就向行营投刺请谒。企宗亲自出迎,同入营帐中,分宾主坐下。维忠劈口就把宫眷被劫情形,详细奉告。

  企宗听罢,吓得面容失色,嗫嚅着说道:“这便如何?兄弟正和潘、卢二使,衔天子命,往虔州奉迎太后还朝,却巧出了这个岔枝儿。我兄职责所在,身负护卫之任,岂可抛撇了懿驾,赶往行在求援?倘然太后及妃嫔等,在贼营中有了三长两短,更不堪设想了!”维忠很懊丧地问道:“祸已闯了,不赴行在讨救,将若之何?”企宗答道:“如今之计,只有从捷径赶往贼匪归路之前,要道埋伏,俟匪数过半,突出袭击,能够夺回宫眷,正是侥天之幸。兄弟愿助一臂之力,但是事不宜迟,马上率轻骑五百,星夜赶行,或能冒在贼匪之前,迟则恐怕已归建州,那是盗窟所在,必然防备严密,夺回更属难上加难了!

  ”维忠说道:“诚然以速为贵,不过小弟地脉生疏不知哪条是捷径,全仗统制指示。”企宗答道:“此路我也不熟,惟有悬重金招募向导为前驱。”维忠便草就招募通告,限半日为期,马上张贴通衢。隔不多时,就有一姓周名成的驴夫前来应募,说明此去建州的捷径。维忠就道:“盗匪从某日由虔州动身,赶回建州,我等务须冒在他前头,不得有误。此去若得夺回宫眷,便是你的大功,不仅重金给赏,并且拔你充任向导营长。

  ”周成听得有重赏,喜出望外,马上跨着自备的驴子,在前引导,领着维忠、企宗及五百轻骑,一路都从山谷小道而行。日夜马不停蹄,人不离鞍,饥食干粮,渴饮瓶水,连赶了三日夜,已抵福建地界。好得周成做过七八年驴夫,熟识虔州赴建州的大道,直到通津亭近处,扣骑离鞍。这里是四通要道,且为虔州赴建州必由之路,所以周成下骑,向维忠说明,宜在此处守候。维忠道:“且往店铺中设法探问,范汝为部下的马步兵,日前往虔州去的,现在可曾回来了。”周成依言往探,一刹那回来说:“店家云:但见出发,未见归从,只怕全军覆灭了。

  ”维忠说道:“可见这班盗匪,平日间强赊强买,无恶不作,所以店家要在背后咒骂他们全军覆灭。”说着,就和企宗、胡友等商议截击之策。企宗道:“贼匪虽众,大抵有勇无谋,只顾前不复顾后的。今宜分兵两路,胡将军率兵三百,沿着通津亭埋伏,截住贼匪的去路,兄弟以本部攻贼的后队,将军专任夺回宫眷。分三路同时并进,攻其无备,定可告厥成功。”维忠极口称善,就令胡友率兵在道旁树林中埋伏,一面遣周成在高处瞭望,望见贼匪,即以放爆竹为号,自己和企宗避入树林中守待。

  隔了半日光景,周成在高阜上望见,远远的尘头起处,有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飞奔而来,连忙从身边取出爆竹,向空中燃放。埋伏的士兵听得空中“砰拍”之声”晓得贼匪来了。

  大家执兵器准备厮杀。时已日薄西山,暮烟四合,这班贼匪都是归心如箭,汲汲地向通津亭大道行来。胡友放过了前面的一队骑兵,方才一声呐喊,三百兵士一齐杀出。这班盗匪一路行来,时时提防着恐有官兵拦路,现在到了自己汛地上,并且建州已经望得见了,只道不会有官兵截杀,只管急忙忙赶路,冷不防斜刺里跳出许多兵士,拦路厮杀。时已暮色苍茫,马上的盗匪,已经去远了;步行的盗匪,不知道有多少敌兵敢在这里截击,都吓得胆怯心惊,无心迎敌。那胡友拍马冲来,正遇璧人。两下接住厮杀,打了七八个照面。璧人自知不敌,带转马头就逃。胡友就向匪队中冲来,找寻宫眷。且说企宗听得爆竹声,也就同维忠分道冲来。企宗袭击后队,正遇双刀李武,接住交锋。亏得企宗有个马夫沈保,具有好身手,每逢临阵,他总舞动单刀,在马前保护马足。所以李武轻身功夫虽好,遇着了企宗,竟杀得他汗流浃背,非但不能取胜,竟要失败了。本来双拳难敌四手,企宗又是有名上将,还加有个沈保纵跳如飞地助战,两个打一个。李武挡过了上盘的长枪,不及招架下盘的单刀,勉力接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看看来不得了,要想跳出战圈逃遁,怎奈刀枪似流星般地刺来,要脱身时难脱身,愈觉心慌意乱,手中兵器慢得一慢,被沈保一刀,砍去了一只右脚。

  你想还叫他立得直吗?就一个倒栽葱,痛晕于地。沈保又加上一刀,将他结果了性命,就保着企宗,向匪队中杀来。只见胡友正和盗匪王吉,在那里激战。企宗冲上前来,挺枪向王吉脑后直刺,正中肩窝,将他挑下马来,也被沈保一刀送命。其余的盗匪,见两个头目都已送命,就大喊一声利害,大家都抱头鼠窜而逃,赶回建州报信去了。只剩数十顶竹轿在路上,轿中都是宫眷。企宗和胡友上前,要想向太后请安,遍寻不见,这一吓正是非同小可。企宗想:不惮跋涉,冒险赶来,专为着太后,现在盗匪已杀退,偏偏失却了最要紧的一人,难道已被盗匪送往建州了?想到这里,就向宫眷问道:“太后娘娘往哪里去了?”宫眷答道:“方才杨将军带着兵士来,连贵妃娘娘一同接去的。”企宗听说,惊魂始定,就命兵士,把宫眷们抬到通津亭后边。忽有兵士走来说道:“杨将军保着太后,从原路先行,寄语将军从速启行,迟恐盗匪追来,不易脱身的。”企宗马上收齐队伍,护着宫眷,仍循原路回转。

  且说璧人败归建州,在汝为前请罪。那汝为先接到赵彪的报告,正在巴巴地望太后入城,打算逼她传谕高宗,将闽省地盘交换。不料璧人败回来请罪,还以为有王、李二人监护着,宫眷不会夺去的。你道他为甚不派兵去接应?就为信任王吉、李武是手下第一等的勇将,以外的头目都不及他们俩,以为千里长行,尚且平安无事,现在近在咫尺,决不会弄出岔枝儿来的。哪知稳瓶竟会打碎。转念未完,忽见许多部下奔入寨来报告道:“大王,不好了!王、李二将军都已阵亡,宫眷已被官兵夺回去了。”汝为不禁痛哭流涕,指着璧人说道:“你好似火老鸦,到此不满半月,害我丧失二员大将。可知我倚李武、王吉为左右手,如今二手已断,还能成得大事吗?你既和酒囊饭袋相似,何苦自不量力,讨差去掳劫宫眷,你无非想侥幸图功。如今闯此大祸,累我一世威名,断送在你孺子之手,论你的罪名,简直死有余辜。姑念初犯,容你带罪立功,速去将太后夺还,将功折罪,只准带你随来的旧部前往,速去追赶,不得有误。”璧人满面含羞退下,只好硬着头皮,率旧部出城,自知不是宋将对手,怎愿赶去送死?径往江州投奔叛贼李成去了。看官们,你道汝为既知璧人是个没用之徒,为甚再命他去复夺宫眷?原来是借刀杀人。汝为恐怕自己杀他,四方豪杰都不敢来归顺,特地遣他去送死;后来晓得他投顺了李成,也就置之度外。

  且说维忠保着太后和潘贵妃,取道向越州进发,为防盗匪追赶,故意绕远圈儿,取大道按站而行,各路有官兵接送,一路平安,不过行期挨延了十几天,赶到越州,企宗等已先到多日了。高宗得报太后驾到,遂率百官出城迎接。母子见面,正是悲喜交集。喜则喜久别重逢,天伦乐叙;悲则悲饱受惊恐,并且缺少了一个昭容。当下高宗迎接太后入宫,吴氏及嫔妃宫娥等齐来朝见,暂时安居,后书再提。那时金兀术又率大兵,侵犯江、淮。京、湖、川、陕宣抚使张浚得报,即拟治军入卫。

  偏偏都统制曲端从中作梗,向浚劝阻道:“西北兵士,不习水战,江、淮都属水区;兀术自黄天荡受困北归,认真编练水军,已阅一载,此次取水陆并进,入寇江、淮,定有成竹在胸,不可轻敌,还宜三思而行。”张浚勃然大怒,挥之使退。本来金娄室入关时,副将吴玠迎击得胜,浚曾命曲端援应,端竟按兵不动,已经疑端不忠,现在更疑他有贰心,马上罢他兵权,贬为海州团练副使,安置万安军。一面亲自督兵至房州,整备南下,并移檄被陷各州县,劝令反正。各州县颇多响应。及闻兀术被岳飞、牛皋等袭击,改道赴陕,娄室军亦复西向,张浚遂集合五路大兵,四十多万,誓欲与金兵决一死战,令熙河经略使为统帅,先驱出发,自率各军为后应。部署既定,正欲祭旗出师,统制王彦入帐谏阻道:“陕西兵将,不相联络,岂能临时合作;而今强迫使之出发,一旦遇敌,彼此不能呼应,一路挫失,则五路俱殆;兵额虽众,军心涣散,岂能效命疆场;不如令各路分屯要隘,俟敌人境,檄调赴援,即使战不胜,或是不应命,所失仅属一隅,尚易挽救咧。”正是:军心涣散难言战,兵在精强不贵多。

  欲知张浚纳谏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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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卖国求荣刘豫称帝撒娇献媚钱氏受封

  张浚因见金人猖獗,中原行将陆沉了,所以调合五路大兵,打算与金人背城一战。不料统制王彦竭力谏阻,详陈军心涣散,不可合作的理由。参议刘子羽也力言不可出兵。张浚长叹道:“君等之言诚是,我也非不知此理,但是大局已糟到如此,二帝蒙尘于异域,皇上寝馈难安,现今犹在危急之时,不得已而出此孤注一掷之举。倘能侥天之幸,竟能于此击退贼虏,从此西顾无忧,可专心协力,抵御东南的虏寇了,君等请勿复言。

  ”说罢,传令三军启行。进次富平,正遇兀术与娄室合兵一处,就来下战书约战。刘锡批答明日。次晨,刘锡率诸将出营会战,就命刘铸、吴玠敌左翼兀术军,孙偓、赵哲敌右翼娄室军。刘、吴二将身先士卒,拍马舞枪,鼓勇冲入敌阵,往来驰突。一个好似蛟龙入海,一个好似猛虎离山,远的枪挑,近的鞭打。兀术部下,虽都身经百战,今见敌将奋不顾身地冲突,也都胆怯后退。且说孙、赵二将与娄室接战。孙倔尚能亲自督阵,挥军激战。偏偏赵哲贪生怕死,莫说不敢冲锋,连带指挥都不敢,只是躲在后面。不料被娄室看出破绽,亲率铁骑直向赵哲军冲来,哲一合未交,就拍马而逃。部下也都跟着他逃遁。孙偓军也被牵动,顿时大溃。刘、吴两军,见右边溃退,军心已乱,还加娄室挥军来助兀术,于是刘、吴两军也即败退。刘锡见四路已败,也只好退走。张浚见了刘锡,痛加责备。刘锡归罪赵哲,浚即召哲入帐,面数其罪,推出斩首;一面退保秦州,谪窜刘锡于合州,一面上书行在请罪。高宗手诏慰勉,并未加罪。

  亏得娄室隔不多时就病死,兀术自觉势孤,也就择地养兵,徐图后举。

  现在要提另一个金将名挞懒的,略地山东,并分兵攻陷汴京。那汴京系北宋都城,旧称东京,应天府称南京,河南府称西京,大名府称北京,现在尽为金人所有。只因金主晟不想做中原之王,志在金银。本来一身不能充两役,既做了金邦之主,岂能再做中原皇帝。那么又何必劳师动众屡次南侵呢?无非想收作属国。所以当粘没喝南侵时,金主曾加面谕,谓此去得平宋室,宜援张邦昌故事,择立藩辅。粘没喝谨记心头。及四京相继为金人所得,粘没喝便想择立藩辅。适为刘豫所闻,遂以重金运动挞懒,请他保举。挞懒遂函告粘没喝请立刘豫为蕃王,粘没喝未曾答复。刘豫巴巴地望了两个月,不见动静,便向挞懒催促。挞懒既受馈金,不能不替他设法;自己一再通函,粘没喝要生疑的,遂授意大同尹高庆裔,就近向粘没喝为刘豫说项。庆裔往粘没喝说道:“我朝举兵,只欲取两河,所以得了汴京,即立张邦昌。现在河南州郡,已属我朝,官制尚仍旧贯,岂非欲仿张邦昌的故事么?元帅职责所在,宜早建议,迁延日久,只恐被他人保举,遂使恩归他人,窃为元帅不取。”粘没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汝言诚然,已有人在我前保举刘豫。

  我想邦昌身为宰相,立为楚帝,尚且不副众望;刘豫官职,尚不及邦昌,益恐难以服众,所以怀疑不决。”庆裔道:“元帅胡不征诸舆论,以定去取?”粘没喝韪其言,即遣心腹至东平府,就刘豫部内,咨问军民,应立何人为主,众人都不作一声。

  独刘豫乡人张浃首先请立豫。于是豫的旧部,皆随声附和,使者归报。粘没喝即据情奏达金主。金主即令大同尹高庆裔,与知制诰韩昉防备玺绶宝册,立刘豫为齐帝。于是刘豫即在大名府筑坛,穿戴了似宋似金的衣冠,登台即伪皇帝位;升东平府为东京,改旧有东京为汴京,降南京为归德府,惟大名府仍称北京;命弟益为北京留守,以子麟为提领诸路兵马兼知济南府,用张孝纯为丞相。孝纯尝坚守太原,初时颇尚忠义,不肯屈膝虏廷,后来被粘没喝一再劝降,以致失节。今由粘没喝遣他助豫,遂拜为丞相。又以李孝扬为左丞,张东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为工部侍郎,王琼为汴京留守;遵母翟氏为太后,妾钱氏为皇后;原有糟糠妇;久已撇在景州家乡,只因她生得貌丑,且系小家女,不知礼节,故尔结发之情,早已断绝。那钱氏本是宜和宫人,具有花容月貌,并熟习宫掖礼节,故尔舍妻立妾,册她为后。不过钱氏既为宫人,怎样会嫁他呢?原来个中有一段秘史。

  宣和时代,刘豫尚在汴京供职,等到金人入寇,攻破京城,金兵即拥入城中劫掠。那时已由钦宗当国,得悉虏寇入城,手足无措,百官又都避匿不见。一霎时宫中秩序大乱。有烈性的宫女,恐被鞑子掳去污辱,自行赴水投环而死;狡黠的宫女,本来等在宫中,邀不到皇上宠眷,怨恨异常,得此大好机会,趁着宫中弄得纷乱的当儿,就悄悄地藏着些珍宝,就从后载门逃遁,当时固然无人晓得。直到次日与金人议和,金兵一律退出,城中秩序恢复,宫中始知逃亡了数十宫女,钱氏就是个中一份子。当出宫时候,城中满布金兵,钱氏恐遭掳劫,不敢在街上行走,怎奈城中并无亲友,只好向道旁店铺中恳商,暂躲片时。无如身上穿着宫娥打扮,大家都看得出是逃出宫来的,恐受波累,不肯通融,弄得钱氏进退两难,顿生后悔,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冷僻地方,闯入人家哀恳借躲,闯了三四家,都遭严辞拒绝。好容易闯入一家私宅,瞧见室中只有一个老妇坐在那里。钱氏心想:妇女心肠较软于男子,向这老妇哀求,定肯容我驻足。打定主意,就到老妇面前,跪地哀求道:“请老夫人大发慈悲,允许难女在府上藏躲片时,等待秩序恢复,就要走的。”老妇连忙将她扶起,问道:“你的装束,好像宫里出来的,此刻街坊上,固然不能行走,就是这里,也怕有金兵闯来。暂躲一会是可以的,不过我家的入口,都已出城避难,只剩老身一人,在此看守门户,安逸不安逸,这却不负责任的!

  ”钱氏见已答应,就诚恳道谢道:“承情容留,感激万分,安逸与否,当然与老妇人不涉的。”那时已近黄昏,老妇就去将门紧闭,入厨下取出晚饭来,请钱氏果腹。钱氏正值饥肠辘辘鸣,就老实不客气,便与老妇共桌而食。饭罢,帮同收拾残肴,当晚就在这里耽搁,并不曾有金兵闯入室来。这倒是叨张邦昌的光,由他派员赴金营,要求粘没喝出示禁阻,并派兵持令入城弹压,一面和邦昌磋商议和条约,所以次日,金兵就一律退出城外,秩序恢复。出城避难官员,恐怕受弃职潜逃的处分,都汲汲地溜回城中。

  那钱氏得悉金兵退出城外,正拟拜谢老妇,回转家乡。霍地一个中年官员,挈着老婆走进门来,一同走到老妇面前,叫应妈妈。看官们,你道他们是谁?原来走来的就是刘豫夫妇。

  老妇是他的母亲翟氏。当下刘豫瞧见他妈旁边立着一个绝色女子,年纪约摸二十多岁,生得芙蓉如面腰如柳,雪作肌肤玉作骨,妙不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满含媚态,简直足以迷阳城,惑下蔡的,心想:颠不刺地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儿罕曾见。瞧她装束,像个宫女。就向他妈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是不是宫眷么?”翟氏就以直告,接着向钱氏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儿子。”钱氏正在那里偷瞧刘豫,见他生得方面大耳,双目奕奕有神,相貌堂堂,暗暗惊奇,忽听翟氏在那里介绍,连忙向刘豫夫妇裣衽施礼,并含笑答谢道:“昨晚幸得太夫人慈悲,容留难女在此过宿,否则流落街坊,后患不堪设想了!”刘豫见她语言伶俐,举止安详,益发爱慕到十二分,就含笑答道:“好说,与人方便即是自己方便,当此乱离时代,谁保得住不有急难呢!敢问姑娘贵姓?何事出宫?今将何往?

  不妨老实告诉我,力所能及,愿尽保护之责。姑娘莫道金兵已退,可以平安出京,殊不知城外虏营密布,插翅难飞,兼之宫中走失了许多宫女,已经派员搜查。妇女出城,要问明来踪去迹,才肯放行哪!”钱氏听说,吓得目瞪口呆,心想:早知如此,懊悔出宫,现在弄得进退维谷,寸步难移,如之奈何?还是把真情见告,恳他设法援救吧!打定主意,就把姓氏籍贯和出宫的原因,向刘豫详述了一遍。刘豫说道:“府上在济南,此去路程杳远,道途多梗,就算能够混出京城,你是一个美貌姑娘,怎好孑身赶路?你出宫时候,怎么不曾想到的呢?”钱氏很懊丧地答道:“误信了屈宫娥的话,她许我到她家中耽搁几天,设法送我还家;不料逃出宫来,走了一程,霍地从斜刺里冲来几个鞑子,吓得我魂飞天外,也不及照顾她,就一溜烟向成衣铺中逃避。隔了一会,料想鞑子去远咧,重行走到街坊上寻她,却已影踪全无,益发急得我六神无主。还怕遇着鞑子,拟向店铺中暂躲,都以闭门羹相饷。亏得登门哀恳,蒙太夫人援救,才能度到今朝。现在实逼处此,还宫要受严究,常言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愿意再到这活地狱中去待罪咧!还家犹恐路上弄出岔枝儿来,不是耍的。那末进退两难,走投无路,只好恳求相公,替我想个万全之计。”说罢,花容失色,泪珠儿几乎夺眶而出。刘豫安慰道:“少安毋躁,且在舍间耽搁几天,等到金兵北去,道路平安,然后设法送你回府。”钱氏说道:“承恩怜救,好似重生父母,不过常在府上搅扰,哪里说得过去?”话声未绝,蓦地里闯进一个内侍和四个兵士。钱氏认得面貌,料想必是来捉她,吓得发昏章第十一,连忙向内奔逃。亏得刘豫有急智,就喝阻道:“避什么!并不是什么生客,尽管等在这里。”钱氏就止步,站在翟氏背后,心头只是跳个不住。看官们,你道这两个内侍怎样会闯进来的?原来宫中走失了宫娥,高宗为儆戒效尤计,特命两个内侍,分两道搜查。

  内侍周但,办事素来精细,当下奉命出查,沿途向店家探问。

  一家香粉店,昨日钱氏进去恳商过的,拒绝以后,瞧着她走入刘家去的,就和盘托出,告知周但。周但就带着兵士闯到刘豫内宅。那时刘豫,官卑职小,家里不用司阍,房屋也只有两进,所以周但直入内室,瞧见钱氏奔逃,要想上前拘捕,只听刘豫在那里喝阻,就顿住了。刘豫向他问道:“内侍光顾塞舍,有甚见教?”周但指着钱氏说道:“专为找寻钱宫娥而来。”刘豫假作惊异地说道:“你认错了,这是我的小妾,只因她爱慕宫装,才这样装束的。”周但答道:“不仅装束相同,并且面貌也和钱宫娥仿佛,哪得会认错?”刘豫道:“孔子貌似阳货,世人面貌相同的多得很,还请内侍原谅,幸勿构成冤狱,若然把小妾强带入宫,面貌相同,有口难辩,岂不要冤枉煞入?还望内侍体上天好生之德,大开方便之门,不必认真搜查了。究属不是要犯,就网开一面,放走了这班宫娥,内侍决不会因此获罪。是则不独小妾之幸,这班宫娥,都戴德无穷咧!”周但听了这一席话,引起了恻隐之心,暗想:捉将宫里去,必然都要赐死,造孽太重,还是替皇上积点阴功吧!打定主意,就向刘豫说道:“无故惊扰,对不起得很,告退了。”刘豫直送到门口,顺手将门带上,回到内室。钱氏笑容可掬地说道:“险啊!提出必然赐死,现在难关已过,不妨事咧!不过身受救命大恩,怎样报答,只好做婢女常侍左右,聊报大德。”就此不复言归。

  隔不多时,刘豫就将她纳为篷室,如鱼得水,恩爱非常。

  刘豫就此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不满三年,已经出守济南,节制东乎,因此益加宠爱钱氏,把大妇安置景州原籍,单挈钱氏赴任。巧不过济南是钱氏的家乡,以为这是我裙带上的福气,丈夫娶了我,才会连次升官。一日,两入正在房中对饮,钱氏就笑吟吟说道:“我幼年几次算命,都说我将来要做皇后的,八字和周武王的母亲一字不错,所以父亲痴心妄想做国丈,设法将我送入宫中,现在看来却是应在你身上。不过你已有正室夫人,就是巴你身登大宝,也轮不到我册立为后。”刘豫那时已薄有醉意,就伸手拍着她的香肩说道:“你的命确实好得很,计自娶你到如今,我得迁升六次,所以这次到任,只挈你一个同来;那何氏面貌好似母夜叉,出言粗俗,礼节不知,官太太的资格尚且够不上,哪里轮得到她封皇后?倘然靠你的福,有一日南面称孤,马上请你坐镇昭阳,册立为后。”钱氏道:“天子无戏言!不能瞎说的啊!”刘豫道:“谁和你戏言!老实说,你的才貌,你的举止,都够得上为六宫之首,惜乎你不曾早生贵子。麟儿为何氏所出,你须早日生男,将来子以母贵,就可立为太子,你也可做太后了。”当下原属酒后戏言,不料到现在,竟会如愿以偿。正是:一席戏言犹在耳,六宫管领竟从心。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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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不错的干革命,我非常喜欢,加油加油,我一定会捧场的,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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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些文言文写的言情小说,不仅可以提高文学水平,很是一种享受,一举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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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百般苦楚席地幕天万种凄凉雁声笛韵

  刘豫既奉金主命,即位称齐帝。高宗得悉,并不声罪致讨,反厚恤居住东南的伪官属。这也不在话下。那时高宗时时移跸,宫眷星散,宫中一时无书可说。回笔再叙北去的二帝。上文说到行抵燕京,由皂衣吏引至元帅府听候发遣。不料闭置帝后于小室中,越七日不发遣。朱后病重身亡,年方二十。当由皂衣吏用黍荐卷后尸,拽之而去。可怜少帝自身生死尚不知,怎敢过问,也不敢出声啼哭。次晨,府吏来说道:“官家有旨,令你父子往安肃军居住,今日便行。”于是卫者二十人,率二帝徒步前行。时值六月酷暑,行沙碛中,尘埃随风飞扬,面目皆昏,路上又无水泉解渴。亏得监首名阿计替的心肠慈善,可怜二帝,告语道:“天气酷热,食饱了恐生他疾。”并戒左右毋得叱喝。日中热甚,同坐树阴下少息。行十二日,始到安肃军城下。二帝已形容枯黑,不复有贵人形象。入城至官府,上皇和太后立庭下。少帝入内拜讫,知军命绿衣吏,送入小室中待罪,日由阿计替送粟米饭浆,令帝后饮啜。帝后自春及夏,衣服不曾更换,满涂垢腻,且生虮虱,苦楚不堪言状,幸赖阿计替令左右替他们洗濯。一夜,城内火光烛天,杀人大乱。原来安肃知军有二人,一是契丹人,一是金人,素不相睦。至是契丹人欲杀金人,劫二帝南归,不料时机不密,为金人所侦悉,遂于黑夜举兵,将契丹人杀尽。知军遂引少帝至前,责问道:“你与契丹结连杀我,同归西夏,且等奏知大金皇帝,与你理论。”少帝力辩道:“某在囚中,防范甚密,怎能与他同谋?

  ”知军怒,命左右以鞭击扑。帝口出血,齿亦脱落,始还入室中。

  次日,金主有诏称:“赵某父子,朝廷令他居止安肃军,胆敢结连李奉国反叛,本欲赐死,现在格外施恩,发往灵州听候指挥。”少帝再拜谢恩,正欲起行,不料知军怒目相向道:“昨日你要杀我,今日我如何放得过你?”说着,即以柳条鞭打十几下。少帝痛晕于地,良久始苏,痛楚不能举步,由监者拽之出门,上皇也有病,路上狼狈万状,好容易到了灵州,引入土圜中,内外有兵看守,日惟一食。不料隔了数月,忽然又有同知下千户三人深夜作乱,原来因同知夺千户妻,故尽杀同知家眷六十余口,至日中方定。千户三人至二帝前,说道:“吾曹三人,今归西夏去了,南国已由康王做官家,你们必有归去之日,勉之勉之。监者二十人,尽被我等杀死了。”说罢,匆匆而去。隔了三日,金军始至城中,二帝只道阿计替已死。

  正在谈论间,忽然阿计替自外走来,向二帝说道:“我于死人堆中,伏匿了两日夜,方能留得残生,你们也有救星来了!”

  少帝问道:“何来救星呢?”阿计替答道:“且随我去,自会明白。”遂引二帝至庭下。有紫衣贵人高坐堂上,向少帝问道:“认识我吗?”少帝答道:“不相识。”贵人说道:“我乃四太子的伯父、盖天大王便是。”说罢,顾左右道:“请夫人出见。”隔了一会,屏后走出一个花团锦簇的美人。少帝视之,乃是韦贤妃。上皇低头,韦妃也低头不敢交一语,心中却已羞愤欲死,要想说明失节非我所愿,又觉耳目众多,未便出口,只好兀立不言。盖天大王忽命左右取酒来,赐二帝与太后共饮,并向少帝说道:“我看这个夫人面,特来照料你们父子,你可知道吗?”原来韦妃已被他当作夫人了。当下少帝无言可对,勉饮杯酒。韦妃先已退入屏后。盖天大王就向监者吩咐道:“他们是失国的帝后,理宜善护,勿加虐待。”阿计替答称遵命,即引三人仍归囚室。就此监护稍宽,饮食略备,且有几套衣服送来。这都是韦妃不忘旧情,请命于盖天大王,才得如此优待。

  光阴容易过,又届元旦了。金邦定例,此日疏放犯人,虽死囚也得在狱中散步。阿计替就引二帝出室闲步,以府门为限;少帝晓得韦妃在府中,有心同着阿计替,一路向内观玩。忽见有一婢女走来,手中持一盒子,口称韦夫人遣来,传语十一官人、八官人,忍耐居此,夫人闻知九哥已经即位,归期不远咧!

  说着,将盒子中的食物,纳入上皇衣袖中,一溜烟向内去了。

  阿计替遂引二帝归室,向少帝问道:“十一官人、八官人是谁子九哥又是谁?”少帝答道:“十一官人是我父亲,八官人就是我,九哥就是到过燕京的康王。”语毕,上皇就把衣袖中的食物,与各人分而食之,苦中得乐,就在囚室中安度元旦。可惜韦妃不是常在灵州的。等到正月二十九日,是金主晟生辰,盖天大王赴燕京上寿,须越宿来归。是晚,韦妃身边的婢女,悄悄地至室中,向二帝说道:“韦夫人遣小婢来传语,在这两三日中,夫人要往燕京去了,回来与否,殊难逆料,请十一官人、八官人保重将息,无以夫人为念!”说罢,转身疾行而去。

  监者已觉,争向二帝询问:“这小婢来作什么?”二帝面面相觑,不敢以直对。亏得阿计替在旁叱道:“你们难道不晓得同知有指挥权的?噜苏什么呢?”监者遂不敢复问。是夕,二帝得闻韦妃将去,颇觉愁闷。次日,盖天大王领着韦妃及骑兵,径往燕京,留下千户五人,在此照料。为首者名啜鸡儿,性极横暴,即至二帝前说道:“盖天大王与你父子二人好,似你们留之何用呢?”接着戒监人道:“防固不可少缓,倘有意外发生,惟你们是问。”监人唯唯。就此二帝重被拘执如前。隔了几天,阿计替向二帝说道:“盖天大王已奉皇帝命,往关西查点五路财谷,别有文字,遣兀西哺途来此作同知了。”次日,果有番吏来说:“奉新同知命,要天水郡父子文字,快此供写。

  ”上皇手颤不能书。少帝向番吏问道:“程式不明,如何着笔?

  ”番吏只管连连催促。少帝不得已,乃书案款状道:近封天水郡公赵某,同男赵某,与妻郑氏,各年若干。授给番吏持去。

  接着有二番吏来引二帝至庭下。兀西哺途高坐堂上,向二帝问讯,语言不可辨,惟有含糊点头。兀西哺途叱令引去。隔了一会,阿计替入室,很懊丧似地告二帝道:“新同知说,他父亲前从四太子往征江南,被刘三相公捉了去,所以痛恨你们,将使你们三人受苦楚!”语毕,即移置一小室中,黑暗如地狱,湿淖不可居。二帝相向哭泣道:“吾父子死于此咧!”阿计替劝慰道:“我要往燕京投递公文,须二十日方还,二位官人且忍耐居此。等我到了燕京,找寻韦夫人设法!”语毕而去,二帝受尽了几天磨难。一日,有褐衣番人持文字到囚所,说道:“皇帝降圣旨,命你们三人往西污州听候指挥。”少帝泣语道:“死在这里倒好,又要到何地去呢?”番人就如狼如虎,将三人拽出,执缚驱行,出灵州徒步而前,日行五六十里。二帝及太后的足,都痛不能行。渐入沙漠之地,风沙扑面,气候好似隆冬,帝后衣袂单薄,病起骨栗,不能饮食,面貌都如鬼状。

  帝后惟求速死。监人只好用木格附以茅草,当作肩舆,抬着三人前进。赶行三四日,途中遇着一大队骑兵。左队中有一绿衣吏,形似汉人,见二帝卧肩舆中,即下马驻军,呼左右取水吃干粮,即以羊肉数块馈赠二帝,道:“臣本汉人,臣父周忠,昔事陛下,在元符年间,与西夏交战,父子俱为西夏所擒,遂在西夏为官;后来奉命将兵援助契丹,攻打大金,兵败被执,只好归顺;今已官居灵州总管,愿陛下勿泄臣言。臣闻兀术四太子南侵失利,陛下国中,有岳飞、韩世忠、张浚、刘铸四名将,不难重建中兴大业,愿陛下耐性守待,定有归国之日。臣本宋人,不忍见陛下如此狼狈,故以少肉为献,愿陛下好自为之!”说罢,上马别去。是夕二帝露宿林下,时当中旬,月光皎洁,忽有番人在月下吹笛,声甚呜咽,送人上皇耳中,不禁对月长叹,口占一词:玉京曾忆旧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奏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吟罢,向少帝问道:“你能赓和吗?”少帝点头,继韵一词:宸传四百旧京华,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倾天拆地,忍听挡琶。如今塞外多离索,迤通远胡沙。家邦万里,伶仃父予,向晓霜花!

  词成,三人相对大哭。次晨复前行,五六里绝无行旅,只见黄沙白雾,和往来的牧羊儿童。又行十数日,方至西污州,监者拥二帝入城。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景象。原来是从前契丹王道宗囚高丽王侃之所。城中方广不满三里,屋舍约有数十间,墙垣颓弊,篱落疏虞,不类人居。护卫数十人,临时伐木牵萝修葺屋宇,方能遮蔽风雨。二帝常居中间一室,不敢出入,日仅一食,粗粝不堪下箸。少帝遂向上皇流涕道:“我们在灵州,幸得阿计替随时照料,赖以苟活,如今分别多时,不知他还在灵州否。”话声未绝,有一监者接口道:“阿计替是我哥哥,我名查里。哥哥被灵州同知遣往燕京,不久复来,临行托我保护你们三人,你们放心便了。”一日,阿计替回到舍中,二帝好像见了亲人似的,忙向他询问:“路途辛苦?”又问:“曾否遇见韦夫人?”阿计替答道:“韦夫人不在燕京,未曾遇见。

  路上且喜平安,不过自灵州到燕京,又从燕京回到灵州,再由灵州到此,往返数十日,辛苦异常。”语毕,见室中狭窄,气闷难舒,便和少帝同至室外。时值秋季,忽闻空中雁声喨呖,却巧监人都在别室作叶子戏,遗有弓矢在庭中。阿计替就拾弓授少帝道:“官人曷不射雁以卜休咎!”少帝唯唯。于是左手接弓,右手持箭,向天空祝告道:“赵某不幸,上辱祖宗,下祸万民,若蒙上天见怜,国祚有复兴之日,当使一箭中雁。”

  说着,就弓开满月,嗤的一箭,向空射去,正中雁腹,宛转而下,落在庭中。少帝说道:“诚如此卜,死也无憾!”阿计替拱手称贺,即取茅草燃火,破雁去毛,炙熟分食之。不料隔不多时,又有文字来,将二帝移往五国城发遣。

  金主为什么要将他们时时更换囚所呢?原因很为复杂。当二帝从汴京北行,宫眷相随的,约摸有二千余人,年轻貌美的,都由贵人取去作妻妾,貌丑的为奴为婢,或给有功兵士为妻室。

  那金主晟是个刚愎好色之徒,曾纳南朝肃王女为妃,不料皇后忽然得病身亡。金主与后素甚亲热,自后死后,刚愎益甚,喜怒无常,往往带刀出入宫中,稍忤其意,必手刃之而后快。赵妃虽然承宠,每思以阴计伤金主,以雪国耻。在炎暑,将曾用冰雪调猪脑子以进。金主食之而病,已启疑心,又因兀尤在黄天荡受困后,曾有奏疏到燕京,说南朝有韩、岳、张、刘为将,势将扩大,请移二帝于远北,以防他与南朝通消息。金主即于疏后批明,移二帝于五国城。却巧赵妃在旁瞧见,就说道:“陛下以臣妾故,倘能庇他父子俩,不至冻饿,犹如臣妾身受圣恩!”金主道:“这是外事,你何得与闻?”赵妃答道:“父母骨肉,岂可置若罔闻?陛下也有父兄叔伯,何独不容于臣妾?”金主发怒道:“留你在宫中,实是心腹之大患,外则有父兄之仇,内则怀妒忌之意,一旦祸起,吾悔何及?”赵妃听说,怒从心上起,竟不顾利害,破口大骂道:“你是个北方小胡奴,一朝得志,竟敢侵凌上国,南灭炎宋,北灭契丹,不行仁德,专务杀伐,淫人妻女,使我父兄孤苦流难。他日你恶贯满盈,也要遭人如此夷灭的。”金主听说,暴跳如雷,即掣佩剑,将赵妃杀死。可怜一个金枝玉叶的好女子,竟死于虏主之手。当下金主吩咐拖出去焚化,一面传旨将赵氏父子移往五国城,小心监守。那时二帝正在西污州,只见阿计替手持文字至前,说道:“二位官人又要北去六七百里了!”上皇诧问道:“此地并不曾有祸事发生,何故又要流徙呢?”阿计替答道:“北国皇帝有旨,移你们到五国城,来朝起行;究为何事移流,我也不知其详。”次晨,阿计替同护卫数十人,引二帝及郑后徒步出西污州。至晚约行五六十里,帝后俱觉疲不能行,就泣告阿计替道:“何不请金主就此地将我们敲杀了?何故只管教我们走到千里外去呢?”阿计替答道:“还须忍耐强行,勿思他事,有阿计替在,且莫忧,总须设法保护得路上平安。”如是,又前行了六七日,郑后病重晕而复苏,寸步难移,由少帝背负而前。是晚,郑后崩于道林旁下,时年四十七岁,仓座间无外觅棺木,只好就路旁用刀掘坑,以衣服裹而埋之。二帝嚎啕痛哭,阿计替亦复流泪。次晨护卫人催促起行,又走了两日,始达五国城。正是:历尽人间诸痛苦,可怜求死不求生!

  要知二帝在五国城生死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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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泣楚囚遣使修书用汉奸引狼人室

  二帝及监者走入五国城,只见城中的景象,和西污州差不多,居户只有六七十家,房屋都荒废得不成模样。官府中的廊庑,也都倒圮的了。当下,由护卫人引二帝至庭下。堂上坐一紫衣番官,阿计替即从怀中取出文字送上。番官披阅一过,即命小番引二帝人左庑小室中,仅有土炕及小桌各一。四壁筑土为墙,庭前围以木栅。小番缄封而去。每日仅得粗饭一盂,二帝分食之。上皇因日日哭啼郑后,一目失明,不能视物,镇日价坐在室中,哭泣求死,偶语少帝道:“吾祖宗二百年基业,一旦罹外国的腥膻,祸起奸臣之手,一家三千余口,惟有你一人在侧,此外骨肉流落,皆已沦为奴婢。虽韦妃为盖天大王所得,灵州别后,久无音信,不知今复如何!”语毕,泪流满面,泣不能言,就此日日以泪洗面,挨过了一个多月,一目竟枯盲了。一日小番来引二帝至庭下,堂上有一中贵人与番相对坐,中贵人向二帝说道:“北国皇帝欲立赵氏为后,未知宗派实迹,遣我来问你们,可速具图上皇。”少帝讶然道:“前闻赵妃因触怒金主,已被杀死,何得复立为后?想是传闻之误哩!”中贵人答道:“已死的赵妃,是南国肃王之女;现拟立后的赵妃,称是南国荆王女,吴王孙女,你可记得宗派吗?”少帝答道:“不记得了,自从京师失陷,宗正文字,皆为北朝所取,谅必带回燕京,何不检阅呢?”中贵人说道:“你们的宗正文字,谁高兴去路远迢迢带回来呢?临行时,赵后曾说:‘在汴京时,呼太上为伯公,今上为伯父。’后已生有二子,长的叫殊哥,小的叫青哥,早晚要册立为太子,故尔先将赵妃封后。我来至中途,又逢盖天大王的夫人韦氏,也是赵后一家人,托我起居二帝及太后,并祝你们康健。”少帝答道:“可怕郑太后已在半途疾殁了。”中贵人又道:“你俩耐性等在这里,耳晚赵后必有好处。”语毕,就下堂上马而去。二帝回入囚所,心中稍觉宽慰。

  隔了十几天,中贵人又来,使人引二帝出见,说道:“北国皇帝与皇后传旨,许令将郑太后及朱皇后同葬于五国城,并给柏木,且令前监者收拾遗骸。”说时,有小番担荷二竹席,中藏二后骨殖。中贵人即命取两棺殓之,葬于浅山之下。又以赵皇后思泽,特放二帝在五国城中,自便往来,惟不许出城。

  自此二帝偶或出外,坐于市中民家与人闲话南朝事。居民不敢答言,但供少许饮食,皆是粗粝不堪下咽。一日,五国城新同知到,名叫瓜欧,自燕京来,年纪约摸二十多岁,列侍妾数人坐堂上。引二帝至庭下相见,并赐酒肉,含笑语二帝道:“此去燕京稍远,皇后顾念你们在此,少人照料,特在主上前,保我到此作同知,顺道保护你们。”接着回顾屏后,呼他的夫人出拜二帝,并问二帝道:“此女是你们一家人,可还认得吗?

  ”他夫人身穿胡服,二帝竟不能识。瓜欧又道:“夫人北来,年纪尚稚,记不清宗派,但云:‘父亲是今上官家弟’,也不知是何王名位。”说罢,亲送二帝归囚所。就此二帝得赖他夫妇照顾,稍复自由。阿计替常来相见,并告二帝道:“南朝颇多忠勇之将,四太子屡次失败,官家何不趁此机会,设法议和,以便归国?”上皇答道:“此固吾所愿,惟不得见你们皇帝,怎能提及和议?”阿计替道:“现在北国朝政,都由元帅粘没喝掌握,他极爱才礼士,你们随来的臣子,现在都流落燕京,可记得有谁文学冠时,口才出众,把他的面貌姓名告我,我替你们往燕京找来,好得新同知有差遣,来朝就要往燕京去了。

  ”上皇听说,沉吟了一会,想起了状元秦桧才华出众,且系自愿扈驾北来,实属不可多得,托他书函面呈粘没喝,谅不辱命。

  打定主意,就把秦桧的姓名面貌详告阿计替,并说:“初居安肃军城时,他曾来过两次的。”阿计替恍然大悟道:“可是和他老婆同来的那个秦蛮子?”上皇答道:“你的记性真不错,但是你当面不能叫他蛮子,他是我的第一门生,该称他一声殿撰公。”阿计替唯唯答应,次日动身,不必细表。

  隔了十多天,阿计替果然引着秦桧来见二帝。本来在囚所中,不能会见家属和臣子的,现在是赵后的恩泽,瓜欧的优待,除却不能出城以外,都可自由行动,故尔秦桧得以直入囚所。

  见面后,君臣相对流泪。秦桧还要行朝觐礼,被上皇拖住,呜咽着说道:“我在地狱中受罪,目前靠着赵后的福,稍能恢复自由,以前在囚所中,简直狗彘都不如!近得南边消息:康王已在应天即位,有韩、岳、张、刘四将相辅,渐有中兴之势,以致兀术南侵,屡次失败,得此好机会,岂容轻轻放过?故遣阿计替找你到此商量,代我书函,转交粘没喝,请他在金主前提倡和议,南北释怨修好,使我父子得归故国。素知你才华出众,毋负重托。”秦桧久思出仕虏廷,以取富贵,只恨无缘接近北国贵人,不能效毛遂之自荐,今闻上皇一席话,正合己意,就答道:“小臣千里迢迢,随跸到此,专为保护陛下,使得早归故国,今奉委代草书札,敢不竭力效忠。不过此函关系甚大,仓卒立就,只恐潦草,兼之此间纸笔俱无,若向民间告借,也必敝旧不堪应用;许臣回到燕京,用心缮写,现呈粘没喝,若然得他允许,臣即赶来复旨。”上皇答道:“这也可以的。”

  接着就把立辞的大意,约略说明,秦桧唯唯答应。少帝在旁问道:“我们北来时,男女亲属同行的,不下二千余人,行至中途,都已失散,现在不知流落在哪里,卿可晓得吗?”秦桧答道:“说也可怜,亲王驸马,泰半因不屈而死;公主妃嫔,都为北国贵人收作妾媵了。”语毕,君臣相对太息。秦桧就告别,回转燕京私寓。他本擅长词章,书法也很佳妙,兼之此番替上皇代笔,与自身的荣辱攸关,格外精心结构,写得骈四俪六,词意缠绵,就恭恭敬敬,亲送至元帅府。粘没喝接阅来书,瞧见字文皆佳,料定不是上皇亲笔,就向秦桧问道:“上皇乃是六十老翁,兼之一目已言,怎能够写这蝇头小楷?”秦桧答道:“是秦某奉命代笔,亲呈大帅察阅的。”粘没喝又问道:“你在南朝作何官职?”秦桧即以实对。粘没喝含笑说道:“状元手笔,毕竟不凡,你愿不愿在北朝为官呢?”秦桧答道:“若蒙大帅汲引,愿效犬马之劳。”粘没喝道:“且等奏过我主,你来听复命吧!”秦桧拜谢而退。隔了一天,又去见粘没喝。

  粘没喝答道:“来书已经进呈御览,和议容待四太子回朝再商。

  郎主极赏识你的文字,且随我入朝,定有位置。”语毕,就引秦桧入觐。郎主询以南朝掌故,对答如流。又问:“愿不愿在我朝为官?”桧答道:“亡国奴隶,得蒙圣恩知遇,敢不竭尽驽骀,以效驰驱。”郎主即交挞懈带去任用。那挞懒是太祖之子,与郎主为兄弟行,颇握重权,素来爱贤礼士,自得秦桧,与语大悦,即询以军事。秦桧就把胸中抱负,仗着悬河之口,说得天花乱坠。挞懒赞赏道:“只道你仅娴词章考据,不料你并且晓畅戎机,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士!”当下就命为参谋军事,为防他私下与南朝暗通消息,特地将他夫妇俩安顿私宅中。桧是奸雄,早巳参透挞懒心事,便想:他有了疑虑,岂肯以重任相托,必须设法亲近,方能消释他的疑虑。于是留心伺察挞懒起居,方知他是个老饕,极考究口腹之味。素悉爱妻王氏是个烹饪能手,就叫她亲手烹调佳肴以献。一日,挞懒向桧问道:“屡次见惠佳肴,味极鲜美,你从何处雇得的好厨司?”秦桧笑答道:“是内子王氏所烹,殿下既称适口,叫她来当个厨娘好吗?”挞懒笑答道:“固是我所愿,不过厨娘是贱役,怎好有屈尊夫人?”秦桧作谄笑说道:“殿下乃是我的衣食父母,内子便是媳妇,理当人厨作羹汤,以奉翁姑,何贱之有?”说罢,就呼王氏进见,自请入厨烹饪。挞懒含笑说道:“却之不恭,只好领你们贤伉俪的盛情。”就此王氏日日入厨下烹饪,挞懒格外优待他们。隔不多时,粘没喝请命分兵五路南侵。郎主即命挞懒制造十万军衣,以备南征之用。挞懒就着秦桧承办。

  这是美差,桧也知是裙带上得来的特别调剂,只消每件虚服银一两,就有十万两饱入私囊。那挞懒和王氏究竟有无暖昧行为,正史上并未记载,小子也不得而知。且说军衣赶造竣工,粘没喝即分路出师。挞懒也独当一路,即命秦桧兼任随军转运使。

  侩就声请许王氏随侍军中,以供烹饪之役,挞懒许之。此时秦桧忠于虏廷,深得挞懒倚重。他也誓愿报效北国,把在南朝拒立异姓的天良,抛弃得干干净净。那上皇还只道他是个忠臣,巴巴地望他去回音咧!小子一笔难写两处话,只好把秦桧搁在军中,后书再提。

  且说二帝在五国城中,托赖赵后的福,稍能恢复自由。那上皇自托秦桧上书后,只接到了一封回书,但说已面呈,和议要等四太子归国后再商,别无他语。上皇几次托人到燕京邀请秦桧,连带信人面也不见。正在疑讶间,忽然牌使至五国城,宣北国帝敕:“契勘皇后赵氏,已废为庶人赐死;五国城同知瓜欧妻赵氏,是庶人亲妹,着令赐死。”瓜欧夫妇拜命毕,赵氏泣下如雨。瓜欧亦肝肠寸断,眼见娇妻立时要香消玉殒,泪出不绝,犹如泉涌。那牌使好似勾命无常,叫人缚赵氏于庭下,以棒敲杀之,割取首级,且戒瓜欧严禁二帝,不准放他们任意出人。说罢,上马匆匆而去。瓜欧就备棺盛殓无头妻尸,日夜啼哭,双目尽肿。二帝遂复拘执,幸有阿计替在旁曲意护持,还不十分苦楚,只因不知废后之由,特托阿计替探听。一日,阿计替探得了宫中事实,入告二帝道:“郎主纳南朝肃王、荆王女为妃,肃王女因妒忌被郎主杀死;荆王女生过二男,已立为皇后,只因在宫中与郎主弈棋,言语不慎,触犯了郎主。郎主大怒说:‘休道我敢杀赵妃,也敢杀赵后的。’皇后泣下而起,衣冠待罪。郎主余怒未息,命人送后入外罗院,即是宫掖间的囚所。方期郎主回心,言归于好,不料有奸妃唆使内侍施喝利,谮后于郎主前,说后与人私通,且尝与韦夫人密语殿内,且言且泣,每月朔望必焚香南面再拜。似此言共有二十余事。

  郎主遂大怒,就将后赐死于外罗院,累及赵后族属为燕京官妻的十余人,一并赐死,故尔累及瓜欧妻。韦夫人险乎也被株连赐死,亏得盖天大王爱护,向郎主力争说:‘废后赵氏,吾妻韦氏,并非族属,何得连坐?”郎主说:‘因韦氏曾与废后在殿内密语,足见是同党。’盖天大王冷笑说:‘韦氏入宫,还在废后承宠时候,那得与后密语的,不独韦氏一人,缘何概不追究,偏偏罪及韦氏?况废后并无谋乱行为,不过语言触怒。

  赐死后,还欲罪及族属以外人,臣弟不敢闻命,务请收回成命。

  ’郎主不得已就把牌使召回。你道韦夫人险不险?亏得嫁了盖天大王,敢与郎主力争,若是嫁了别个贵人,一命早已送掉咧!

  ”二帝听说,不禁泪下沾襟。上皇深虑金主暴虐,恐遭不测,且因拘系日急,痛苦备尝,还是早死为幸,就背着人绞衣成索,悬挂梁间自经。却被少帝觉察,抱持救下,泣告道:“不可如此,臣子不孝,无道为君,以致父子同罹此难。陛下求死,臣子岂能忝颜苟活,虽死且为万世罪人!”语毕,放声大哭。阿计替得悉,亦来劝慰。就此上皇大病,数日不食,便溺也须少帝扶持,病益加重,势将不起,亏得阿计替觅得不云木煎汤饮之,才得稍痊。那不云木产生五国城北,初生无枝叶,暗生地中,须于晴明天气,掘地求之,色如枯柳,大小如筋,蔓延数十步,屈曲而生。该地无药铺,居民有病,都以此木煎汤饮服自愈。上皇幸得此木,苟延残喘,暂且将他搁过一边。

  回转笔来,再叙秦桧随挞懒南侵,进攻楚州,反被守将赵立击退,同时兀术也被岳飞杀得大败。挞懒颇为忧虑,遂与秦桧密约,纵使南归,务将韩、岳置之死地而后已。桧遂挈同王氏,径趋涟水,向该地驻军诈称自金邦逃归,拟赴行在。驻军深信不疑,代为雇舟。桧遂同妻航海至越州,安顿王氏于逆旅。

  次日即到都堂,谒见宰相,诈称在金邦杀监己者,改装逃遁,到了涟水,才得雇舟到此。当时在朝诸臣,大半怀疑,以为他与何臬、孙傅同被金人拘执,何得独还?就算一时能杀监己者宵遁,但是自燕至楚,相去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安得无人查察?若说是金人纵归,也必留妻为质,安得夫妇同归?一时众论纷纭。宰相竟不容他人觐。却有参知政事范宗尹,同知枢密院事李回,都是秦桧的旧友,竭力替他剖白,群疑始释。宗尹并在帝前力荐,说他忠诚,可任大用。高宗遂召见,桧首奏所草与挞懒求和书,次奏二帝在五国城近状甚详。高宗即顾相臣道:“桧诚佳士,联得之喜而寐。”遂授为礼部尚书。正是:只道忠臣归故土,谁知卖国有奸邪。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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