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有余忘缩手
转眼又是一年清明,老鸨敬过管夫子香案,照例请来一些老客,摆酒答谢年
间眷顾,杯觥交错,酒过三巡,席间没有不醉的。
刘庄主醉得忘了尊卑,与二呆子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不知不觉到了情
浓处,站起摇晃着大叫:「兄弟,哪个姑娘合你意,今晚勒上嚼子随便乐,老哥
哥请客。」说完掏出一锭银子,「咣当」掷在桌上。
二呆子这些日子被掏空了身子,早不胜酒力,醉眼瞪着老鸨道:「就是这位
姑娘吧。」大伙儿一阵大笑。二呆子晃晃脑袋,再瞧向喜凤,「还有她!」笑声
更响了。「啪—!」一杯酒水泼来,劈头淋了二呆子一脸。众人噤声一惊,见喜
凤变了脸。
「哪个裤裆里的屌东西!」喜凤鄙夷一叱。
二呆子抹抹脸,低头没敢吭声。刘庄主拍桌大怒:「敢骂老子?」老鸨忙来
圆场,抓过那锭银子塞在二呆子手里,使个眼色道:「刘大爷赏了银子,你还不
赶紧收着!」
喜凤上前扶住刘庄主,陪笑道:「哎呀呀,奴家怎敢骂您,奴家是怒那双狗
眼不知高低,竟敢和大爷您称兄道弟?」
刘庄主摇摇欲倒,「老子愿意,谁敢……哇—!」说着头一前倾,吐了喜凤
一身。众人笑着慌乱搀他去了房间。
喜凤皱眉捏鼻,拿手帕抹抹胸前污秽,喊了几声小翠不见回应,狠狠瞪二呆
子一眼,气恨回房。
二呆子见她粉脸添了怒色,愈添娇俏,不禁又恨又爱。
喜凤回房急急脱下脏衣,浸湿毛巾擦了身,正翻出一件小衣,突听身后传来
脚步声,未及回头已被人从后抱住。
来人环臂一手按在她左胸乳房,指间牢牢夹住了乳头;另一手抢去她手里的
小衣,就势摸进了小裤,两指在腿间一绕,轻轻捏住了户唇,同时扭头吹灭了旁
边的立烛,动作迅速,套路纯熟。
喜凤吃了一惊,并不慌张,心想总跑不出那几个醉酒的熟客。
「大爷,喝多了吧,乖乖去坐,奴家给你倒杯茶来。」
来人默不做声,只顾又揉又捏,手指勾进穴口,在金豆上绕过几圈,喜凤便
手脚发软,挣了挣身,嗔道:「大爷有话尽管吩咐,这样算什么?」来人仍不出
声,喘着粗气,将喜凤推拥到床上,一手解她裙带,一手继续玩弄,手指捻着阴
核不时滑向深处。
喜凤无力挣脱,只得哼哼着翘起屁股,半推半就被扯去了裙裤。
来人见她已经顺从,便给自己宽衣解带。「铛—!」突有一物掉到地上。喜
凤一怔,听出那是银子,登时变色,翻身蜷腿用力一蹬。来人「哎呀!」叫着滚
落床下。
「真的是你!」喜凤惊呼之后,随即镇静下来,不慌不忙去燃着了立烛。
房间一亮,二呆子慌张无比,藏起硬直丑物,低头到处找散落的衣服,偷眼
一瞧,见喜凤斜睨不语,娇挺胸乳在灯下显出诱人之极的圆白,自非那些老妓女
们可比。二呆子色心又起,怒道:「你总瞧我不起,你自己又是什么,胎都打过
两回了,单单跟我装清高,今天我非肏你不可!」
二呆子边说边给自己打足了气,瞪圆了双眼扑去。
喜凤撇嘴冷笑,待他张臂抱来,抓住丸囊死力一捏。
二呆子当即后退弯下腰,捂着裆下疼出了一额冷汗。
喜凤见他如此狼狈,忍不住失声嘻笑,心里嘀咕:「你说得不错,我什么也
不是,我最瞧不起的是自己,但我就是要让你觉得我瞧你不起,这样我才会觉得
世上有人比我更低贱。」
二呆子缓过气来,抬头正见喜凤讥笑,忽一下想起:「那晚,她也是这般眼
色看着我,看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她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一股久积的激
愤直冲头顶,二呆子眼露凶光,呼一下再扑上去,没头没脸煽了喜凤一掌,然后
提小鸡似地将她重重掷在床上。
喜凤毫无防备,被击得片刻昏厥,回过神儿来惊怒之极。二呆子不顾她乱踢
乱打,一手堵上她嘴,一手套直还在作痛的丑物,慌忙将肉头搭进浪口,身子往
下一压,再向上一耸,径直摘到了底肉。喜凤张大怒眼,随之「唔,唔—!」两
声,抓蹬的手腿在空中停了停,软绵绵落了下来,再也使不出力气。
二呆子甫一磨动,便面红耳赤,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柔嫩软润,贪婪动出一身
大汗,眼见喜凤慢慢眯上一双杏眼,颤晃的两颗鸡头也红红地翘了起来,入目说
不出得春意盎然,不禁越瞧越爱,忍不住放开她嘴,气喘吁吁凑头去吻,不料喜
凤瞧瞧他,突然大叫:「小翠-!小……」二呆子忙伸手再去捂,不妨被喜凤咬
住了小指,疼得「嗷-!」一声,忙不迭夺出来,不由惊慌万分,拎起枕头扣在
喜凤脸上。
这时楼下一片嘈杂,没人听到喜凤喊叫,即便听到也未必有人在意,妓女还
怕被人强暴吗?
但二呆子在喜凤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心怯,听她在枕下只能发出低声,才稳住
心神,双手死死按住枕头,疯狂抽动,惊怒不已:「小骚货也真是执拗,被肏出
面汤了,还不让老子称心如意!」
喜凤受着剧烈冲撞,鼻息干热,不一会儿便觉心肺暴涨,胸膛剧痛,双手拼
命抓挠脸上的枕头,只想痛快吸口气,可哪里掰得动?但觉眼舌鼓涨,意识渐渐
模糊,冥冥中袭来幽深无比的恐惧。
二呆子一股激愤在胸,再加上一股酒劲,射过之后仍不依不饶,直至彻底软
出方罢,一头趴在喜凤身上,大口喘息,心想:「小骚货除了皮子嫩些,其实也
没甚么大不同,可不知她口活如何?后庭被人开过没有?刘庄主花那么多银子没
开着前面,肯定要开后面补回来,不然小骚货为什么对他尤其低声下气。不过也
说不准,我要是那个和尚,那晚顺道就……」想着想着,手摸向喜凤股后抠了抠
她屁眼,觉出紧绷绷得不像被人开过,却是异样的凉润,疑惑一怔,这才想到喜
凤为何不叫也不动?突然大骇,跳起掀掉枕头,心立时怦怦乱跳。
喜凤此刻暴张双目,脸色青紫,变得十分狰狞。
二呆子几乎骇晕过去,不知不觉瘫软到了地上,呆若木鸡,见喜凤那再也不
能紧紧合上的浪口,正缓缓溢出大团浓白。
二呆子被判充军流放,没有被判处斩是因为老鸨使了银子,刘庄主也帮着做
了疏通。在县官眼中不过死了一个烟花女子,得点好处便可从轻判罚。
官府录旁供时,所有人都为二呆子说话,连小翠也没替喜凤诉冤,倒是二呆
子自己深深痛悔,哀悼喜凤。
时值大宋和契丹剑拔弩张,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丽春院所在的满昌府,因为
地处关口,所以这时只能进不能出,充军流放也不能外。
二呆子拘在大牢,苦闷过了数月。
期间老鸨来探望,来过一次再也不来了,二呆子从狱卒口中得知,老鸨淫心
难止,另养了年轻后生,悟痴也来过,狱卒见他疯疯癫癫,呵斥赶他走了,后来
有人发现悟痴坐化在破佛堂,妓女集资请人火化,竟烧出了几颗五彩舍利,妓女
们一哄抢尽,有的私藏了,有的卖与了嫖商。
牢里各种犯人换来换去,二呆子忍气吞声与人平安相处。
犯人中有痛哭的,有大骂的,居然还有主动来坐牢的。
这个主动来的是一个采花贼,师门遭仇家追杀,便来牢里躲藏,提及仇家金
陵女侠,十分惊恐愤怒,说她们手段极其狠毒,老弱妇孺俱不放过,谈及种种催
情迷魂,又眉飞色舞。
二呆子从这个采花贼口中知晓了许多离奇古怪的春药迷魂药,每听一种便连
连叹气,心想:「若有这些药物,何苦对喜凤用强!」
采花贼闲极无聊,总要显露一下独门绝技,就是江湖艺人常有的口技,普通
口技是模仿各类动物的叫声,人的呼噜声,或风声、雷声等等,而他却善长模仿
人的口音语气,并吹嘘这本事空前绝后,主动向二呆子传授控制嗓音和喉部肌肉
的窍门,说他师门如今只剩了他一人,天下也只有他一人精此绝技。
二呆子刻苦练习却没有丝毫长进。采花贼见了哈哈大笑,他肯教二呆子只是
因为无聊,心知他无法真正学会,因为这门口技需要高深内力,他自己之所以不
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全在内力浅薄之故。
采花贼走了以后,牢里又来了几个江湖人士,每日谈论这个帮那个派,谁找
谁寻仇等等。二呆子听不大明白,也不十分感兴趣,只是白天练练口技,夜间偷
偷自慰,想像喜凤吃了各种春药娇滴滴得春情勃发。
有一次,他却突然听到大理段世如何如何,侧耳肃听,陆续得知:段世一族
在江湖中威望很高,其独门神功一阳指,赫赫有名。还有什么六脉神剑,更是神
奇无比。段家的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个个风流,尤其一个叫段正淳的人,处处
留情,天下皆知。
二呆子听了这些,禁不住想起乳娘的话,心里念道:「我本该享受他们这般
荣华富贵。乳娘啊,如果我有本事,一定把他们的皇位夺来,把你和爹娘的牌位
供养在皇宫里。可如今……乱臣贼子势大,我却要被流放。唉!如果当初不离开
师父师娘,或有一线希望。」想到这里,怯生生打听师父师娘,人或不理,或说
不知。
二呆子暗暗吃惊,莫非他们出了意外?再问起名剑山庄,有人叫道:「你适
才问得莫非是名剑山庄石庄主?」见二呆子点头,那人哈哈笑道:「江湖中有谁
不知名剑山庄,又有谁不知名剑山庄石庄主?可谁能想到,这个名号会从你这个
无名小辈口中说出来。」
众人不再理会二呆子,借着话头谈论起来。二呆子留心听了,才知道师父大
大有名,江湖有言:「北乔峰,南慕容,中石清。」他更关心的是师娘,听到有
人说起「流泉花雨,金银双剑」,心道:「是了,师娘随身带着正是一柄银白色
手柄的短剑。」不禁发声叹息,往事悠悠浮上来。
在二呆子的儿时记忆中,师娘最为深刻,也最为亲切。他清晰记得师娘的闺
名叫做闵柔,也清晰记得初次见到师娘的情景。
那一年水寨破灭,烟火熏黑的残墙边青烟缭绕,天地间一片死寂。二呆子打
着冷战,渐渐失了意识。恍惚听得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废墟尽头,有两匹骏马
并驰而来。师娘在他面前停住,低头问话,六岁的他没有记住太多,师娘当时问
了什么,他答了什么,已记不大清了,只清楚记得师娘鬓边戴了一朵红花,美丽
宛如画中仙子。
接着,他靠在师娘温暖的怀抱里,浓香萦绕,伴随着叮玲玲的鸾铃声,到了
名剑山庄,有人喂他药物,有人换他衣服,有人对他背上的香疤指指点点。以后
只偶尔见到师父师娘,他们总是急匆匆走过,师娘也总是看他微微一笑,有了这
微笑,他每天很快活,常常傻立院中一心一意等候。
一天,闵柔带女儿出来玩耍,院中杂役皆低头敬肃,惟有二呆子直勾勾盯着
闵柔。闵柔嫣然一笑,指着二呆子对女儿道:「乖嫣儿,去叫哥哥。」那时小师
妹刚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走来拉住了他衣角。
闵柔笑着过来抱起女儿,突然问起他的名字。二呆子不知所措,平生第一次
觉得「二呆子」这个名字不好听,结巴道:「我姓段……叫段……段……」小师
妹咿咿呀呀接口道:「一段……木头。」闵柔和杂役们都笑了。
二呆子自此被人叫作木头,每天也多了一个伙伴,就是小师妹嫣儿,嫣儿梳
着两只牛角,天天嚷着木头给她当马骑,二呆子不乐意,却不敢惹她哭叫,否则
会招来他人的斥责。有了这个小师妹,他才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过是庄中最低等
的一个奴仆。
只有闵柔见了,才会笑吟吟地将女儿从二呆子背上抱下来,「嫣儿乖,不好
欺负哥哥,听见没有?」有一次嫣儿哭闹着不肯,闵柔脸上现出恼红。二呆子突
然开口道:「我愿意……愿意她欺负我。」闵柔有些惊讶,「她不懂事,你不要
怪她。」二呆子慌张摇头,「我不怪她,我当她……当她是妹妹。」闵柔眼光里
闪出一丝调侃,随口问道:「你当她是妹妹,那么当我呢?」说着俯身抱起了女
儿,并未指望他应话,却听二呆子哽咽着清清楚楚叫了一声:「娘- !」闵柔吃
惊一愣,脸上红了。
第二天,闵柔把二呆子叫到身边,认真问道:「孩子,喜不喜欢武功,我收
你为徒,好不好?」木头没有说话,只是清澈地看着闵柔。
闵柔微微一笑,带他到石清那里说了几句话,那时木头已有七岁,这几句话
听得大概明白,石清说他资质太差,闵柔反驳道:「这孩子忠厚老实,就是学不
好武功,也不会让人瞧不起。」说完不由分说,叫二呆子给石清磕头,然后把他
拉起,柔声道:「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师父师娘,你没有父母,以后师父师
娘疼你。」木头呆愣一会儿,突扑去闵柔怀里,哭唤一声:「师娘!」那是他有
生以来最快活的一天。
二呆子忆起往事,酸泪盈鼻,却似乎嗅到了师娘身上的香甜,发痴想起了一
句偈语:「往事如烟,后事无望,同为一梦,万物皆空!」由此想到,我背上不
是有和尚的香疤吗?也许天生注定我该遁入空门。
自此,二呆子对皇位什么的不再梦想,但得知大理段世是江湖中人,便对江
湖之事极感兴趣,当有人谈论江湖轶事,他便用心旁听,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什么少林,丐帮、武林大会等等,听得神往不已,之后越发
自叹自怜。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日睡下,忽觉身周云雾飘渺,前方缓
缓行着二人。二呆子飘飘荡荡追去,见是疯和尚悟痴和一个白胡子老道。
二呆子见了悟痴便如见了亲人,跪下哭道:「师父救我!」
悟痴此时全无疯癫之态,诵声佛号,笑道:「你我虽前世有缘,但老衲尚不
能自救,如何救你?」
二呆子只是不停磕头。
白胡子老道笑道:「求人不若求己,祈人超度,不若惜身自省。」
二呆子听不明白,急道:「老神仙救我!」道人笑而不语。
悟痴道:「如若好,便要了!朝夕修道,不若当下念佛,阿弥陀佛!」
老道捋着银白长须,摇头一笑:「错了,错了!如无错,哪有了?没有芸芸
红尘,哪有老和尚臭道士?」悟痴亦摇摇头,「空空生幻,幻幻见空,俱是臭皮
囊而已,哪有什么和尚道士?」道士哈哈大笑,「空非空,幻非幻,机缘万千,
万法归元。该有的总会有,该来的总会来。」
二呆子见他们二人不再理会自己,倒像互相争辩起来,便拉住悟痴衣袖,插
话求道:「师父带我走吧。」悟痴低头深深一叹:「因果相种,不依不了,施主
魔障已深,还是去吧。」二呆子惊惶不安,转面又拉住了道人衣摆。
道人仔细瞧瞧他,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有好才有了!好过才知世情空,
皮囊了却三生石。你几世积了厚福,缘合十全九美,降青龙伏白虎,擒朱雀踏玄
武,欲海横渡擎玉杵,风月造化不尽数。如此万般好,还不快去了!」
老道说完,一摆衣袖,顿时狂风大作,烟雾弥漫。
二呆子但觉从高处直坠了下来,大叫一声惊醒,冷汗频频,遍体津凉,心里
猜疑:「好奇怪的梦,又是魔障,又是什么青龙白虎,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出家
也不成?」
不想天亮后,牢里果然来了个和尚,法号缘根,云游到此,见兵荒马乱便要
回头,却随一帮百姓被稀里糊涂抓了进来。
二呆子嘀咕:「莫非这便是天意!」忙套缘根近乎,帮他打理被铺,恳求拜
他为师。缘根坚持不许,说自己地位卑微,不敢妄自收徒。二呆子给他背了几段
经文,还裸出后背香疤,缘根仍不答应,说二呆子此时身负官司,不便也无法遁
入空门。二呆子想想不错,便心灰意冷。
几日后的清晨,牢房突然大乱。狱卒把各个牢门打开,惊慌叫道:「契丹人
杀过来啦!大伙各自逃吧!」原来中原丐帮劫杀了契丹一个将领,契丹起兵报复,
借机威吓,派大军越过边境,烧杀淫掠,直杀到了满昌府地面。
二呆子随缘根跑到街上,见契丹骑兵往来冲突,见男人就杀,见妇女就抢,
见房子就烧。几个江湖人士跳去拼杀,片刻死的死,散的散。
契丹骑兵呼哨着冲过来,缘根口念佛号,盘坐闭目。契丹领头之人却是绕过
缘根,举刀向二呆子落下。
二呆子两脚发软,扑通坐到地上,丧魂落魄之际,腰间被一物卷住,身子倒
飞而起,落下时被一人接住。
那人将二呆子往地上一放,喝道:「快逃命去吧!」
二呆子立脚不住,踉跄几步,又坐到地上,见那人浓眉朗目虎虎生威,马不
停蹄,嗖嗖几下将领头的契丹骑兵当胸刺穿,舞枪叫道:「杨家将在此,尔等速
速拿命来!」
这时街上涌来百多大宋骑兵,蹄声如雷,锐不可挡。马上有男有女,皆英姿
飒爽,一人突显矮小,瞧其身形却只是个孩童,青色紧衣,头梳双髻,手中挥舞
一根金光闪闪的长鞭,金鞭在空中盘旋甚是醒目。
契丹人仰马翻,边逃边叫:「杨家将来了!杨家将来了!」有一匹失去主人
的惊马,疯狂向二呆子急踏而来。那双髻女童收缰勒马,鞭如金蛇,卷起二呆子
送到路边,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他轻轻放下。女童把鞭子缩成一圈,向二呆子
叫道:「快去躲着!不要乱跑。」声音清脆稚嫩,十分悦耳动听。
二呆子须臾间几经生死,呆呆愣愣。女童见了抿嘴一笑:「莫害怕!鞑子打
不过我们的!」这女童面嫩如玉,此时一笑,雪白的脸颊凹出两个酒窝,阳光照
耀下宛如花树绽放。二呆子惊魂未定,心里却涌上暖意,目不转睛望着那女童纵
马消失在长街尽头。
二人逃出城外,二呆子紧跟缘根,缘根没说什么,小心躲着乱兵流匪,匆匆
赶路。
二呆子问道:「那杨家将什么来头?叫凶恶之极的契丹人如此害怕。」
「杨家将几代都是我大宋的忠臣良将,他们的故事可就多了。」缘根说着眼
露敬仰,继续道:「就说那位小施主吧,小小年纪,长鞭功夫当真了得,不过杨
家将世代守卫我大宋边关,纵有奇人异士也不足怪。」
二人一路向南,渐入中原腹地,沿途风光倚丽,二呆子打打短工,缘根讨些
布施,走走停停数月,到了一所建筑宏大,气势非凡的大寺院。
二呆子见之心喜:「这里可比丽春院大多了,更远非破佛堂可比。」
缘根带二呆子去见方丈。方丈慈眉善目,听缘根说完原委,正欲说话,门外
进来一人,向方丈匆匆说了几句。方丈对此人道:「好,稍等片刻!」接着对二
呆子道:「诚心向佛,要严守佛祖戒律,我佛弟子要戒、定、慧……」
二呆子抬头见方丈身旁多出个黑胖和尚,定睛一瞧,心中惊呼:「是他!怎
么会是他?」耳中听方丈问道:「丽春院乃污秽之地,你背负杀生孽罪,从此能
否严守我佛戒律?」
方丈连着问了几句,二呆子兀自发愣,含糊应道:「是……是!弟子能!」
那黑胖和尚心中奇怪,听方丈提到丽春院,脸色一变。二呆子见了越发紧张,
心知黑胖和尚认出了自己,却见他向方丈道:「弟子一见此人,心觉缘起,愿为
其师。」方丈颇显意外,沉吟道:「既是如此,你为他剃度吧!」
方丈说完和黑胖和尚匆匆离去,好像有什么急事。
缘根大为惊羡,口唤「师叔!」向二呆子郑重道喜,说寺中以「玄、慧、虚、
缘」排辈,二呆子以慧静为师,转眼比缘根大了一辈。
二呆子心中茫然,不知是福是祸,但极为明白一件事:最好忘记曾见过这黑
胖和尚,更不要与任何人说起,在丽春院给喜凤开苞的恶和尚就是他!
午后,慧静在众弟子前为二呆子剃度,神色阴沉,慢慢挥刀。
二呆子看着发丝在眼前飘落,徒然生出了几分伤感。此时他已知道,这间比
丽春院还大的佛堂竟是闻名天下的「少林寺」。
从此,二呆子有了一个比较像样的名字,那就是他的法号—虚竹。
第四回 无路想回头
有了法号以后,二呆子—也就是现下的虚竹,每日晨功晚课,念经颂佛,跟
着缘根在菜园里担水浇地,悠哉无忧,只是长夜漫漫难熬之至,有时抓着勃起的
裆物难免想念丽春院。
慧静从不向他传经布道,甚至很少相见。
虚竹并不以为意,知道和尚诳窑子自是大不应该,可玩玩妓女也算不上伤天
害理,总之,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便是了。
平日里除了缘根,虚竹只与藏经阁扫地的老和尚最为亲近,隐隐觉出这个老
和尚与悟痴和尚似有渊源。一次与老和尚谈起了悟痴,老和尚眼神一亮,似乎知
道什么,却又隐而不说,听虚竹背诵起悟痴常念的经文,老和尚笑道:「这段经
文,你说得不全。」接着念了一遍完整的经文,虚竹立时记住了大半。老和尚不
禁奇怪,再念一遍,虚竹重述起来一字不差。老和尚暗自惊异:「这位弟子虽无
佛心,却与我佛『易筋经』有缘。」
光阴穿梭,二呆子作了虚竹已有一年。
一日晨课完毕,方丈道:「近日俗家弟子传来讯息,玉罗刹李梦如要到大理
与段氏为难。段氏威镇天南,自不惧那女魔头,但恐在明处中敌暗算,我打算派
弟子前去禀告段氏保定帝。段氏虽与我寺素有渊源,但我辈乃方外之人,不可轻
易陷入俗世纷争,所以只前去通报罢。」
方丈说完,巡视座下,吩咐道:「慧静,你带弟子走一遭吧。」
慧静答应一声,散课后吩咐虚竹和另几个弟子收拾行装。
虚竹没想到慧静会带上自己出游,喜出望外,他在少林寺实在闷得紧,欢喜
过后又忐忑不安,因为大理国实是他的故乡。
次日,慧静带弟子向方丈辞行,方丈神色郑重,嘱咐道:「李梦如手段狠辣,
师承不详,功夫极其了得。你们此去千万当心!到了大理,可先去拈花寺会见黄
眉僧人,凡事不可冒然出头。」
一众离开少林寺,行了二十多日,到了西南边陲重镇—贵阳。
当晚在客栈听说,正好赶上一桩大热闹。
当地薛知府得了连襟关照,早要调到繁华之地应天府,不想突患怪疾,寻医
无数皆不得治。一个过路道士占卜进言,说是不妨试试嫁女冲喜的法子。薛知府
膝下恰有一女,此女深明事理,为了父亲病愈,哪有不从?可心高气傲,不愿随
便许人,因此驻台张榜,比棋招亲,不料已近满月,无论老幼贵贱,比棋之人无
不落败,明日再无人胜出,便要当场掷绣球。
虚竹听了此事,虽然好奇却只当耳旁风。
次日继续赶路,经过城内繁华处,见一幢高大花台,台下人头攒动。
虚竹等年轻弟子忍不住上前瞧热闹,慧静佯作呵斥,也禁不住驻足瞧去。
台上一顶蒙着薄纱的花轿,轿前摆着一方白玉刻成的精美棋盘,一个气质不
俗的儒雅秀才举棋沉吟,与他对弈的,竟是一个未开脸的女童。
那秀才下了一子后,女童扭头瞧着花轿,叫声「平六横三」,花轿内传出弱
弱女声:「平四横五」。女童闻言捏起一颗白子,下了一子。秀才思量半晌,接
着又落下一子。女童又把这步棋的位置说了,轿内女声道:「平八横三」。女童
依言再落一子。如此这般,轿中女子说一句,女童下一子。女童越下越快,而秀
才越下越慢。
大约三四十子后,女童似乎有些累了,双肘拄头,焦急等对方落子。儒雅秀
才却久久举棋不定,突然叹口气,将棋子放回棋桶,起身向花轿作揖。
「在下秦少游,慕名而来,非为招亲,实求一弈,小姐莫怪!」
轿内女子道:「雅士过谦,小女子得领赐教,荣幸之至!」
秀才连连摆手,诚恳道:「不谦!不谦!小姐棋艺高超,在下确实心服口服,
但临别有一言相敬,万希小姐珍重,不可明珠暗投!」
轿内沉默片刻,隐隐传出一声娇叹。
那秀才走后,再无人上台比试。过了一会儿,但听一声锣响,有人在台上大
声宣布:期限已至,除道僧狱刑,凡未定亲者,拾到绣球者入赘薛府。
接着又是一声锣响,那是请薛家小姐出轿了,台下登时喧嚣起来。
此地原是后蜀国都,传闻薛家小姐生得极像前朝花蕊夫人,因此今日来围观
之人,多为一睹芳容。但锣声响后,薛家小姐并未出轿,而是下棋的女童捧起了
绣球,女童在台上走到哪里,台下众人就涌向哪里,如同刮起了狂风。
女童神色惊慌,瞧得头昏脑胀,双手举起绣球,闭目扔了出去。台下伸出无
数双手抓向绣球,争来抢去却谁也抓不住。绣球像风吹的草团,在无数头顶上方
滚来滚去。
虚竹被裹在人流中不由自主乱跑,眼前突落一物,在脚下一绊,立时被许多
只脚踏在身上。有人大叫:「好了,都让一让,瞧瞧是哪个?」虚竹忍痛抓起身
下东西,站起手里正是那个绣球。众人大嚷:「哈哈,和尚!他是个和尚!这回
不算,大伙儿重来吧!」有人把绣球抢去,虚竹趁着空隙,慌张外跑,听得锣声
响起,众人再次喧闹起来。
虚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缓下脚步,正松了口气,一物砸在脑后,吃惊接住,
却又是那个绣球。原来女童又掷了一回,球在众人手上跳来跳去,居然高高弹出
了人群。众人止声,接着哄地大笑:「怎么又是这个和尚!」
锣声当当一响,敲锣人大声宣布:「知府小姐说了,好事不过两次,大伙儿
散去吧!」有几人抬起了花轿,女童手扶轿沿冉冉下台。
众人回过味来好不甘心,破口大骂:「哪来的臭和尚?搅乱了好事!」
慧静瞧情势不利,带着弟子一溜烟逃走。到了城外,踹了虚竹一脚,大骂他
几句。虚竹好生不服,那绣球自己愿意找我,关我什么事?转念想到:「如果不
作和尚,作知府女婿也很不错。那女童如此可爱,其小姐也定不错,听花轿里的
声音,好像喘不过气来,可知这位小姐的身子……嘿嘿,定是嫩极!」
虚竹忽然对下棋生出了浓厚兴趣,向同行的师兄虚林问东问西,虚林比虚竹
大上几岁,打尖时以石划地细细说明。但虚竹天性懒惰,初入门道便不再深研,
倒是消磨了路上无聊。
从贵阳出来走了几日山路,连着越过两道关口到了大理界地,所见人物景象
与大宋并无多大不同。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大理拈花寺,黄眉僧人却不在,原来玉
罗刹已经动手,将段家嗣子挟持在一个叫万劫谷的山庄。
一行人再随引路僧人赴万劫谷。虚竹听说了段氏嗣子,心里好生不安。
万劫谷大院内,正有几十人围成一圈,聚精会神瞧人下棋。下棋的是一个黄
袍老僧和一个俊俏道姑,二人皆凝神静气,那道姑尖尖下颏,双眉修长,长发藏
入杏黄道袍,左手将拂尘搭在右臂,右手轻提一颗棋子。
慧静悄悄告之弟子:「这就是玉罗刹李梦如,静静观看,不许出声,他们在
比拼内力。」虚竹大为疑惑,明明是下棋,为何说是比内力?不敢乱问,便直勾
勾盯着下棋的道姑,越瞧越是倾慕,暗道:「原以为玉罗刹凶神恶煞,不想如此
美丽动人,可惜我没有本事,否则和她并肩对付乱臣贼子,不亦乐乎!只不过招
亲要下棋,打架也要下棋,不就是你一下我一下往眼里填么,要是变成女人身上
的眼儿,我倒是有些小窍门。」
虚竹胡思乱想,院子里已多了一些嘈杂声,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慧静再
把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一一告诉身边弟子,其中就有大理皇上保定帝。但见保定帝
不怒自威,其护卫也个个气势逼人。虚竹自惭形秽,不敢正视,心道:「别说夺
回皇位,我连他的护卫都不如!」
过了一会儿,大理镇南王段正淳带了两个艳丽女子来。
这位镇南王几绺长须,神采飞扬,行动潇洒。那两个女子候在远处,突然拿
剑比划起来,一直打出了院去,段正淳慌张随后追赶。有人笑道:「刀白凤争风
吃醋也不挑个时候,她儿子被人关在地牢,她却和人大打出手!」
李梦如正举棋思索之际,听得四周有些骚动,扭头扫了众人一眼,眼中精光
闪动,浑身忽然射出凌厉煞气。众人都是一惊,虚竹也被吓了一跳,心开始通通
乱跳,猛地回想起封藏多年的往事,再注目细细打量,不由退了两步,手心冒出
冷汗,心里颤抖:「原来是她……是她!玉罗刹李梦如……她为什么骗我?害得
我不敢见师父师娘,她为什么骗我?」
虚竹第一次见到李梦如,是在名剑山庄,他被人叫做「木头」,每天在武场
给人端刀擦剑,递巾送水,虽然已被闵柔收入门下,但只招未学,却常常被小师
妹逼迫着陪她练剑。
小师妹嫣儿那时刚四岁,力气虽小,但招式精巧,总让木头受些小伤,那一
次却差点丧命。当时木头照旧被刺了一下,手臂划出一道血印,八岁的他仍是孩
子心性,恼怒之下挥剑乱扫,嫣儿敌不过蛮力,立剑一格,坐在地上,撅嘴欲哭。
木头慌忙去哄,不料嫣儿举剑一掷,剑身擦着他鼻尖飞过,斜斜落立远处。木头
大惊失色,心想若刺在眼珠,岂不要了小命!
嫣儿扔出剑后,仍不放过,起身奔去拾剑。木头大骇,弃剑奔逃,见嫣儿举
剑追来,便往山上爬,匆忙蹬上一块石头,但那石头安置得并不安稳,滑落下来
砸在另一颗大石上,大石晃了两下,空隆一响,滚将下来,带着泥沙从嫣儿身侧
滚过,砰砰巨响。
嫣儿吓得大哭,有人喊叫着赶来。木头惊慌万分,藏去一个石缝里,听得下
面叫骂,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忍饥挨饿过了好久,眼见暮色苍茫,四下里更无人
声。又过一阵儿,天空星星闪烁,凉风一吹,不由打个寒战,走出石缝向山下张
望,突见一条黑影腾跃而上。他惊叫着被那黑影抓住衣领飞到了山顶,见那人白
衣飘飞,长发扬舞,乱丝遮住惨白的面容,在月色下极其恐怖。
木头双手蒙着眼,大叫:「鬼……女鬼?」
「不错,我是女鬼,一个被人遗弃的女鬼。」
女鬼眼中精光闪动,停顿片刻,再道:「但我能教你个法子,让那小丫头从
此怕你,再也不敢欺负你。」
木头听这女鬼的语气冰冷令人胆寒,这番话却说到了他心里,若再陪这不知
轻重的小师妹练下去,性命实是堪虞。
女鬼从鬓间摸出个东西,用丝巾包了,塞在木头怀里,冷冷道:「越刁蛮的
女孩越怕被人扎,你扎过她一次,她以后见你就乖了。」说完挥出衣袖将木头裹
在怀里,送到了山下。木头在她柔软的胸前嗅到了与师娘一样的香甜,不知不觉
对这女鬼生出了几分信任。
待他惴惴不安回到庄内,闵柔正吩咐人进山寻找,见了他喜形于色,其他人
则怒目而视。人人当嫣儿是宝,自然不齿于他这个傻小子。
闵柔一把将木头拉到身前,木头只当她气极要打,赶紧闭上眼睛,不想听师
娘柔声道:「傻孩子,吓死师娘了,这山上有吃人的野兽,怎可到处乱跑?」
木头一听,委屈得呜呜大哭:「师娘,我不是有意的……师妹刺我。」
闵柔抹去他眼泪,哄道:「好了,不哭了,嫣儿越来越任性,师娘已狠狠责
备她了,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相处。」木头点点头,收住哽咽,正想说出山上女
鬼的事儿,见闵柔抬起半只手掌轻轻捂上嘴,细细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今晚
叫你们这一对活宝好一阵折腾,大伙儿都去睡吧。」
木头回房从怀里掏出那方丝巾,见内是极其细小的一枚针,若不细瞧,还以
为空无一物,依旧包回,随手放在枕边,纳闷想:「那女鬼哄我玩么,这东西除
了挑刺再无用处。」
第二日,木头一整天不见嫣儿,心里刚觉踏实些,便从窗口看见嫣儿蹦蹦跳
跳跑过来,进门兴高采烈,「爹爹刚教我一招,木头你出来陪我玩儿。」木头连
连摇头。嫣儿撅起小嘴,「那我去找爹爹,说你又欺负我。」
木头大为头疼,突然想起昨日女鬼的话,回身从枕边翻出细针,夹在指缝只
露着针头,「好,咱们去吧。」说着拉起嫣儿的手。
嫣儿抽手叫道:「哎呦,什么东西?」木头张开手掌,佯作疑惑,「哪有什
么?」那针已无声落到地上。嫣儿蹙眉瞧瞧,指肚溢出一颗细细血珠。木头忙用
那方丝巾给她包住,哄道:「不怕不怕,我一会儿让你多刺两下。」
嫣儿未觉怎疼,听这话又高兴起来。木头却皱眉捂腹,哼道:「哎呀,肚子
好疼,憋不住要屙屎,你先去场子等我。」嫣儿听了扭头便走,木头见她似比以
前乖巧,惊喜:「莫非真个管用。」不料嫣儿回头扮个鬼脸,叫道:「你若耍赖
不来,我定去爹爹那里告你。」木头顿失望之极。
木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眼见天色黑了,才慢吞吞向场子走去,发现气氛不
同往常,人人神色凝重,步履匆匆,还有人举剑紧张地察看四周。
有人斥道:「小孩子都回房去,没大人叫不许出来。」
另有人道:「他年纪虽小,毕竟同门一场,让他去瞧一眼小师妹吧。」
木头吃惊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那人凄然道:「师妹……被奸人害了。」
木头又害怕又不安,想到自己多半惹了祸,到了师父师娘的住处,见小师妹
仰躺在床,师娘泪流满面,跪在床边握着小师妹的手,师父立在床旁,腮边肌肉
直颤,他胆战心惊走进去,众人都无暇瞧他。
「毒血吸净了么?」白发苍苍的闵老庄主坐在椅上,抖动白须问道,见石清
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确定是冰魄银针?」
「是!毒血吸净了,但剧毒已进肺腑,只怕……」石清黯然语滞,看了一眼
闵柔。
闵柔大恸:「你去跟她说,只要她肯救回嫣儿,我宁肯去死。」
石清双目通红,一言不发。
闵老庄主的白须颤个不停,「冰魄银针,神仙难救,居然狠心用在一个孩子
身上。」说着从桌上拿起那方丝巾,问道:「这是她的么?」石清未应话,突然
转身疾走。闵柔惊叫:「你干什么去?」石清嘶哑道:「我自己去找她,她恨得
是我,一命换一命,我任她千刀万剐。」
闵柔吃惊站起,犹豫一下,顿足便走:「好!我和你同去。」
「站住!」闵老庄主厉声一喝,接着长叹一声,缓缓道:「敌暗我明,她从
嫣儿下手,就是要我们乱了方寸!」
闵柔泣道:「难道就眼看嫣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闵老庄主瞧了瞧手上丝巾,自语道:「她留下这个是何意?」沉吟片刻接着
问道:「嫣儿今天都去过哪里?」
闵柔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木头。
木头听了一番对话,已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见闵柔的泪眼飘向自己,咧嘴
大哭:「师娘……昨日我在后山……遇见一个女鬼,呜呜……」
石清嗖地跳到木头面前,拽住他前襟追问:「快说,什么样的女鬼?」
木头继续哭道:「山顶上……飞来飞去……呜呜……」
石清回头瞧瞧闵老庄主。闵老庄主点点头。石清放开木头匆匆出去。